【导读】：当我醒来的时候，又迎来了一个黎明，那天的天气有阳光，看起来还不错。好一点点的心情跟随而来。我的眼睛始终钉在对面的大门口，多么希望那熟悉的身影早点出现。
旧事重提，在那扫盲流高潮，已过几年，想想还有些后怕。那时身受其苦的不计其数，我也不例外。一向诚恳，羡慕警察的我，看见警察两腿发软，尤其是看见收容车更是如此。很多次躲过，但终未免。一次查暂住证，收容车来到工地，而我们没有暂住证。我们曾要求老板办，老板不舍得花钱，我们也没办法办。就这样上了收容车。有几个急转弯的躲在厕所逃过一劫。蹲在派出所笔录、影相、取指纹、签字画押。当时迷迷糊糊机械般配合。事情并没完，好事在后头，女工、工地管理人放回，本来交些罚款，再后补暂住证可放人，黑心老板弃之不理。派出所不能留。我们被遣送到中转站。在广场点名，重要物品及百元以上上交保管，像赶羊一样进了监室（牢），我不敢往里走，靠门口窗户边坐下，放眼一看，两边是水泥台床，中间一小通道，大概三十多平方，横七竖八、站、坐着七八十人，而且是鱼目混珠，果不出其所料，不一会有人发话了，各位朋友，大家有难同挡有福同享，有钱的都拿出来，还有哪个朋友有烟、有那个的也拿出来。跟着有烟的人真的无私贡献，其中有一个穿迷彩服的从衣服下摆角，掏出一小包白粉，顿时几个为头之人挤到厕所吞云吐雾去了，在里面并连声叫爽，几番快乐出来之后，那个戴眼镜的又发话说：朋友们，把钱都拿出来，我们一起买点东西吃。紧接着几个人开始收钱，说实在的谁愿意拿出来，在威逼下装死睡的都没躲过，特别的地方邪能胜正，我也不例外，当时我上半身躺在台上装睡，被叫起，有一人并说：你很幸运，坐在头等仓。而且是最后一个收钱，我拿出了我的钱，我说只有二十八元钱，我说给我留下五元好吗！为头人默许，其实有一些人还搜过身，有几个人挨了打。我里面早留了五十。心想还算幸运。这时已是傍晚，他们叫来了管教，用那些钱买了一些吃的零食，还买了烟，东西很贵，普通的香烟一元一根。那些东西跟他们要的、另有些人吃到了，戴眼镜人特关照叫一个人给我送来半包快食面，面块已碎，肚子虽饿，但我的心像面块一样碎了，再好的东西，也没心情吃，顺手放在一边。后来那面被旁边那人吃了。监室越来越静，有的人睡了；有的没睡；有的抽烟；东倒西歪一大堆。心情不安的我一会躺下，一会坐起。漫漫长夜睡了醒，醒了睡，终于熬到天亮，又能怎样，苦难并非尽头。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放出来，点名、排队吃饭。吃饭这个词语在这里用上，真不知道是不是滥用。那饭又糙又黄，定让你过目不忘从没见过。那菜也是如此。小时候喂猪食，成色还略胜一筹。等饭菜到手上，痴痴望着，不想动口。但肚皮贴后背，且呱呱叫。想想红军啃树皮、吃草根。强忍着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有的人不知是饿晕了还是怎么的，倒吃得津津有味，一粒不剩，有的还吃别人的，有的一口没吃有的同我一样。满满的一操场人黑压压一大片，有学士、白领形形色色，在人堆里看见了老乡，并靠了过去。心里感到一丝欣慰，由不得你多聊，寒暄几句还得回监室，幸好终有一个老乡跟我在一起，并且由原来的二楼下到一楼。我问起了老乡昨晚的情况，大致差不多，虽然没人问他要钱，但里面的扒手老是光顾，一夜也没安宁。身边有老乡心情稍会好一点，没想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这里用上很适合。下午用收容车拉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其实从我一进来就陆续有拉进来，也有用大车拉走，但下午好像来多一些。三点半时我们又被叫出来集合，并且有人说：凡被叫到名字的，站到一边。我和老乡有被点名，没点名的又放回去。我不知道我应该高不高兴，心里很矛盾。反正知道要离开这鬼地方。这时有一辆要出发的车上，有人高呼：自由啦，回家啦。那些人看来很年轻，有可能是遣送回家。等待我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呢？我们排队也上了车，但不知道去那里。想问可也会白问，干脆别问。坐在车上看着有自己汗水浇灌的这个收容所，竟也有自己光顾的时候。它们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仿佛像一坐魔宫，我不敢再看，我闭上了眼睛，随着启动的车子离开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在这个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广州大都市，那些留有我足迹的地方，多么地熟悉，那种熟悉越来越少，我们上了往清远市的高速。我的眼睛越来越不听使唤，随着车子的摇晃迷糊地睡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我的好梦也醒了。我竟然梦见自己架着飞机在天空自由飞翔。多么悲哀，我苦笑着，我相信那样子很难看。因为我看到的是西城看守所门牌，我似乎有点绝望神情，但我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那种人，命运让我有此一劫，何必怨天杞人。容不得我多想。下车后，我们被带到了一幢平房前，我们被勒令把皮带及鞋子搁在外面，那堆的地方确实很多，男女装都有。有几间房全部是女人，看见我们唏嘘尖叫着，有的隔着铁门扮模扮样。似是戏弄，我不想再看，跟着进了一间监室。这监室四十多平方，格局跟前面那个差不多，只是中间宽一点，反正都是水泥台。进来的人不多，十多个人。折腾了一天，天渐渐黑了。管教推着餐车来了，同样的快餐盒。米饭看起来比那里好一点，没那么黄，菜是腌萝卜干，看起来还过得去。一份饭我吃了不到一半，等我们吃完饭。管教过来放话说：身上有现金五百元，可自办保释。并且拿来了坐机电话，开始有人打电话，有两个人办自保走了，老乡也拿起电话，打给了躲过一劫的姐夫，告知了这里的地址，也打给了工地管理人，并要求他拿钱来保释。他说：明天过来我们再三嘱咐尽量要早一点，不然下一站是劳改场，想抽身至少十天半月，那日子更难熬。本来也想打个电话出去，该死的机从收容所领回，就没电了。电话让给了别人，不一会不知何故，有几个人打了起来，四五个人围攻一个人。我随口说：都这个样子，还打什么架。经我一说，倒是停下来了，那个人是否还不服气，对着对面的几个人面露凶光。不过再没动。这时我想到了进来时，是为了安全起见，把皮带、鞋子放在外面。监室静了下来。管教过来拿走了电话。我问起了与我靠墙而坐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那男孩说：唉，这一个月已经是第九次进来了。我说：为什么。他说：没人管，抓了放，放了抓。我感到好悲哀，我拿出四十元，往他手里塞，他开始拒绝，在我再三要求下，他收下了。我陷入了沉思。管教的喊声打断我的沉思，有三个人被放走，包过打架的那个人。我为他们感到高兴，这个时候还来保释。再也不用熬漫漫长夜。
有些人拿起被管教送来的被子开始睡觉，这里的地理位置是在山上，三面环树，前面是公路。我们的监室跟大门成对面，深秋的寒露从铁栅门外飘进来，我靠墙坐着，仿佛颤了一下，我拉起了四人共用的被子。宁静的夜晚，被起伏的鼾声和偶而女人的尖叫声叨扰，尽管如此，最后我也睡下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又迎来了一个黎明，那天的天气有阳光，看起来还不错。好一点点的心情跟随而来。我的眼睛始终钉在对面的大门口，多么希望那熟悉的身影早点出现，但至少现在不可能，因从工地到这里要三小时以上，而且不知道是上午来，还是什么时候来。慢慢等吧！似魔鬼般缠身的等待是特别难受的。我从床上下来，来回不安地走动，算是运动一下麻木的身体，事实太需要运动了。外面又有人要出去了，我和老乡都站到了门口，看见出的人在进来时，在放东西那里找东西，老乡有点急了，因为他的皮鞋是新的，不出所料担心不是多余的，有个人穿起了他的鞋，老乡大叫说：喂，干吗穿我的鞋，喂。我说：别叫了，叫也没用。那个人看了看脚，似是满意，转过头冲老乡扮个鬼脸，转过身扬长而去。这时又听到女人的尖叫声，并听到说：。有的还打了飞吻。我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大家应该也知道。勿需说破。我的鞋和皮带已旧，发现还在一边，就算没有，我也不会穿别人的，哪怕光着脚，遭人耻笑也无所谓，这是我的生活习惯，我不会改变。
又有车子进来，他们被放进了隔壁。其实从我昨天进来后，陆续有来，来来去去，没怎么间断。我们的希望还是没出现，叫人担心的是会不会来，真有点不知所措。值到上午十一点半，秃顶的管理人终于出现在大门口，他看见了我们，并微笑着向我们招手示意。那微笑似我看来像针扎。我木讷地挥挥手，表情虽然难看，但我还是感到欣慰，因为可以自由了。那十六七岁男孩来到我身边，他知道我要走了，似是来跟我告别。我摸着他的头说：如果出去了，不要再飘了，你还年轻，过你该过的生活，最好先回去，亲人会担心的，记住我的话好吗？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并说：我会考虑的。我笑了，我笑得很开朗，这是三天来所没有的笑容。我心想能带他出去该多好，那是不可能的事，进来时管教说了，每个人除自己保释外，至少得七百元。当时工地零花钱都比较困难工地完成后，我们的工资还拖了半年多。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现实是残酷的，好多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管教过来开门了，叫了我和老乡的名字。我提着裤头去找自己的东西，瘦了一圈裤子穿不稳。穿好后，我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男孩，发现那男孩带感激、忧伤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并向我挥手，我没笑容地举手示意，迈着沉重的步划向大门走去。出了大门，我知道那眼神会一直在看我。这魔鬼般的地方，却是一坐金山。但我不想再回头，回头只会添加痛苦。我要永远离开这种地方。
我们中饭没吃，转了三趟车，辗转回到工地。坐车时，头晕脑涨。吐了一些胆水，幸亏没吃，想吐其它的没得吐。回到工地，做的第一件是烧了两桶热水，洗了个干干静静。身上的污垢可以洗掉，历史的污垢却永远洗不掉。但轻松地、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
三天两夜就这样过去了，我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意义。没有一证在手，让老天惩罚了一回，让人生耻傉一回。的确长了些见识，认识了什么叫监狱。这是一个惩罚的好地方。所以我们不能有邪念，犯错就得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只有通过惩罚，才能祛除你心中的恶魔，才能以敬效尤。已过多年，三天两夜成了我抹不掉的记忆。那时的现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那时的治安很差，可那时的不法分子倒是证件齐全。而且非常猖狂。虽然遏制一些犯罪，但负面不少。获益非浅，却别开生面。
那次进去十多个人，有二个人得到特别待遇。一个喝了热乎乎的一泡尿，有个像躲猫猫般挨打。我们拜老板所赐，住了三天两夜高级旅馆，花了七百多元，免费没门，自掏腰包。当时的几百元对我们来说数字不小，感觉好冤。更冤的是那两个人，身受其辱，肢体受罚。可又能怎样，谁您抗过现实。但事实于理不符、于情不合，应以制之。绝对不于允许。换到大众头上，我相信大众也不会答应。
责任编辑：男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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