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湖

　　奶奶说，三岁的时候，妈妈就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走了，留下耳背的爸爸和我，以及年迈的奶奶。又在三年前，爸爸又外出打工去了，我只好与奶奶相依为命，整天看着奶奶推着笨重的石磨磨豆腐。石磨转一圈，又一圈，我的目光跟着转一圈，又一圈。看得我眼睛发困发酸。末了，抬头望天井上面的四方方的天空，便作默默的思想。

　　

　　这一方天空，蓝幽幽的，有着白云，有着太阳，有着飞鸟。眼看得久了，心就作一些默想：那不是一个倒扣在天上的湖吗？这湖很清澈，也很幽深。那鱼鳞似的的白云，浮在湖面，一丝一丝地滑动着，一定是湖里的白浪吧！他们顺着风的脚，一浪一浪地走。看着他们推推挤挤的样子，我猜想他们一定在嘻嘻哈哈地说笑吧！可他们又在说什么呢？我常常无缘由地想：要是能爬到天湖里，那该多好。我把想法告诉了奶奶，奶奶就扭过身子去，偷偷地摸她的泪珠儿。也不知是那一天，奶奶买了只风筝，说：伢子，把风筝放上天，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晴天时，一轮太阳红红地开在东方，我就想，那是天湖里的荷花。那荷花比西都镇上的国画老师画的荷花红多了，鲜多了。暖乎乎的阳光里，似乎还有丝丝暖乎乎的香，正一丝一丝地从天湖里飘下来。我的风筝就偷偷地飘进天湖里，如一只胆小的蜻蜓，时不时地吻着荷花。我的所有梦，也就在风筝的吻荷花时开始鲜活起来。我恍惚里，看到妈妈吻着我的脸蛋了，温乎乎的，很香，也很甜，妈妈还牵住了我的手

　　

　　一只飞鸟忽地飞进湖里，那是天湖里的游鱼，他们整天在天湖里游着、叫着，美妙的歌声将我空白的日子填得满满的。他们都是我的伙伴，我敬他们，爱他们，常常偷偷双手合十地为他们祈祷。我的举动，却常常遭遇国画老师摇头叹气：这些留守儿童

　　

　　当然，国画老师不知道，天湖里的乐趣还多着呢。比如那朵灰云，不是荷叶吗？可比他的国画荷叶美多了，那荷叶还会动呢！

　　

　　四合院外，有棵古柳，脖子长得异样地长，还挂着一鸟巢，早已伸入到天湖里，痴痴地守着天湖，似乎在等着什么，也似乎什么也不等，仅仅只是天湖岸边的一处景物吧？如我，也只是天湖边的衬景物。

　　

　　当然，天湖也有使人伤心的时候，那明明朗朗的日子，忽一日就阴了，乌云如同西都镇国画老师的墨汁，淋淋地泼在天湖里，淹没了天湖里的荷花、细浪。整个天湖就是一副泼墨的写意莲叶画。而苍白的闪电划开莲叶时，构成莲叶的筋脉。我那可怜的风筝呢，却一下子就被风刮断了线，在天湖里愈来愈小了，向湖中心沉了下去我哭着闹着，要奶奶去天湖去捞，说风筝会在天湖里淹死的。可那又是捞得了的吗？

　　

　　奶奶，风筝会淹死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奶奶扭过身去，消瘦的肩头耸动了一下。我把脸投在奶奶的怀里，一扬脸，奶奶的泪珠儿滴在我的脸上，如爬虫一样地缓缓爬行，软软的，凉凉的

　　

　　回头望天湖，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我在心里喃喃地说：我可怜的风筝，你会在湖里度过这场风雨吗？

　　

　　西都镇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