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菜市场,顾客已散，只有空荡荡的棚架一任西风频敲。西风中,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用竹篮提着一小袋干鱼，等待出售。
路人匆匆,只留给他无助的失望。老人疲惫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他那沾满泥水的青衫和胶鞋,很直白地告诉你，他来自贫困的远郊。我油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位和泥土一样朴实的农民。老人以期待的目光,迎接我向他走近的步履。只是我无意买鱼,也无意驻足。老人忙喊道：“老哥，买鱼吗？”他见我摇头,急了：“老哥，你看看吧，这鱼是我从溪涧里打捞上来的。如果你用柴火熏干,很香，真的。”老人的解说很真诚,语意里带着焦灼。他是极想出售这一份他自己辛勤的收获,然后用这笔钱来购买生活的所需，或是想馈赠给晚辈一份慈爱。
“你这鱼太小,要是大鱼就好了。”“是的,这鱼太小，不是大鱼。”老人神情黯然，“这小鱼小虾也好吃。真的呀老哥,你就买了吧！”老人的话语分明是在央求了。那一声声的老哥,叫得我心酸。如果不是生活的窘迫，谁还愿意在这西风生寒的黄昏里,等待顾客呢！我的那句挑剔的话,其实是很愚蠢的。站在我面前的老人，已不再年轻,已不能放棹滔滔江河，他已无力撒网，他只能守候在江边、溪边,垂钓一些小鱼小虾，以解生活的困顿，这也是他心血的付出埃我怎能以世俗的眼光去苛求一位垂暮的老人呢?看到老人难言的苦涩,我想到了自己。老人没有了力气,打捞不到大鱼。我呢，我涉足文学之海，以自己的雨夕霜晨,写散文写随笔，篇幅都很小，小得和老人的小鱼小虾一样,用以换取菲薄的稿酬。要是有人说，你这文章太短,你怎么不写长篇呢？长篇值钱呀！对于这类“顾客”,我也会神色黯然。当然，我也可以说，文章贵精不贵长,短小好读，只要有新意、有内涵。但这解释是多么苍白埃因为写名人、明星的长篇,和江河里的大鱼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打捞得到的。不才如我,只能望洋兴叹了。面对老人,我顿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懂得，老人的鱼,如果我不买，今天就不会有第二个主顾了。“老人家，你的鱼小一点,但是好鱼。真的，是好鱼。”“对,对。”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我掏出几张小钞递给他,老人一怔，用颤抖的手取了一张，把多余的还给我,我用手挡开了。我提起那一小袋干鱼，对他说:“老人家，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走了很远,老人还站在原地。我知道,我的小善，于老人无补，与世风无关。我这样做，是为了心安,心安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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