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参是香圆寺的和尚。香圆寺地处江南山区,虽不为名胜古刹,但也烛光明亮，香烟袅绕。苦参每天早晨起来，到山下汲水,一日一担，不紧不慢，天天如此。时近冬日,天高云淡。师父见苦参担水回来，说：“苦参，天已久日无雨,怕干了小溪，是否多担一些。”苦参歇下水桶,“师父，尽管放心，小溪干不了，再干也足够你我师徒之用。何必劳苦身体。”
师父见苦参单薄的身子,满头的汗水，双目一闭，“阿弥陀佛!”就不再言语，转身走了。苦参望着师父的背影笑了笑,将水提进伙房。天没有下雨,小溪也没干涸，苦参照样一天一担水，日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
第二年春,香圆寺新来了一个和尚细辛。按理细辛要和苦参抬水,但毕竟是在山里，上山下山，山路很不好走，水没法抬。细辛就和苦参一人一担挑,两担水将水缸盛得满满的，师父看了很高兴。
眨眼到秋深冬近的日子,溪水越来越细。细辛在师父刨出的小潭里汲水。水很浅,一下就混浊了。细辛心细，发现日渐变浅的溪水,就边汲水边想着心事。当满满一担水挑到伙房时，细辛的心事也正好想完。
入冬后,溪流更细了，汲满一担水，要花一个时辰。细辛就起得早些,天一亮便下山了。苦参觉得细辛很勤快，不但和他一人一担挑水,还抢着下山。师父知道后，也非常满意。可是，没过几天,小溪断流了。一缸水供三人吃用，当然杯水车薪，水缸很快就见了底。苦参皱着眉头,一脸的苦相。他渴得不行，就到处找水喝。水没找到,却听见细辛呼噜呼噜地在喝水，他忙凑上前去要水喝。细辛一翻黄黄的瓷碗,说，没了。苦参舔着嘴唇干瞪眼。后又觉得奇怪,水缸里明明没有水了，这细辛哪弄的水？苦参满禅房找,结果发现细辛床底下有个坛子，里面盛着满满一坛水。苦参很气愤,“细辛！你怎么能私藏清水？”细辛笑笑,慢条斯理地说：“师兄，哪条戒规说不能蓄水？”说得苦参哑口无言。
幸亏天下起了雨,小溪慢慢地涨高了，苦参和细辛的矛盾才得以缓解。
冬去春来,香圆寺又来了一个和尚远志。远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机灵人。远志来后,苦参又多了个师弟，香圆寺更热闹了,老少和尚四个。苦参经历了去年的水荒事件也变得聪明多了,他尽管对两个师弟的到来很讨厌,搅乱了他们原先师徒平静的生活，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看看远志,又瞟了眼细辛，心想再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吃亏了。
苦参天蒙蒙亮就下山去汲水。细辛见苦参这么早去挑水,心里很清楚,自己当然不能落后。远志对两个师兄争着挑水已有察觉,这里定有文章！他不露声色，经过细察，什么都明白了。第二天,苦参和细辛来到伙房时，水桶已不见了。远志早已悄悄起床,天没亮就摸下山去了。苦参和细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做声。
仨徒弟就这样一个比一个起得早,抢着水桶挑水。师父发觉后,窃喜。谁说“三个和尚没水喝”，我的仨徒弟都争着挑水呢。他看着两缸水,无限的自豪。一年一度的枯水季节来临了。细辛床底下的坛子一个一个增多,最后都摆不下了。小溪断流后，尽管因远志添了一只水缸，但两缸水还是解决不了四个人的吃水问题。师父很心焦,摸着两只空空的水缸无可奈何,他双目紧闭，“善哉！善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师父躺在床上，像一段干枯的木头,眼窝深陷，惟独那双眼睛闪着企盼的光。仨徒弟端立在床前,个个都很难过的样子。“水……水……”只听苦参“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握住师父的手，眼泪霎时涌了出来。他真想从床底下去取一碗水来,可是，分明感到站在他旁边的细辛和站在他身后的远志在踢他的脚。他意识到自己只有忍住,不然……“师父,挺住！千万挺住！”苦参大声哭喊起来。细辛和远志见此也悄然落泪,但谁也不愿回一趟自己的禅房,都一心要守护在师父身边。入夜,香圆寺有佛钏在响，细细的却极入耳地响，师父忽然地挣扎着喘气。师父的嘴嗫嚅着。苦参、细辛和远志俯身凑上前去,只听师父一股游丝般的声音：三、三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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