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大汗淋漓地敲开方云霞家的门,气喘吁吁地说明来意后,方父非常吃惊地看着女儿说，云儿，这，这是怎么回事？方云霞说,爸没事的，我跟他们先走了。坐到警车上,警察也怀疑自己搞错了：这么高挑的身材，这么白净的皮肤,这么眉眼俊俏的姑娘，会是那个贩运枪支的逃犯的女朋友?在羊皮巷,顾小元是出了名的坏小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七八岁的时候,顾小元就是孩子王了，领着一帮调皮鬼用弹弓打路灯,用石子砸玻璃，拔气门心，堵水龙头……这些孩子当中，有一个女孩,就是方云霞。方云霞和男孩子一样野，顾小元很喜欢她,封她为参谋长。方云霞很喜欢她的“总司令”顾小元，整天跟着她。
童年的友谊是很短暂的。友谊的结束,源于顾小元的过火行为。一天,顾小元和另外两个男孩把方云霞按倒，脱下了方云霞的裤子。这对顾小元来说,是一个好奇的玩笑，可是在方云霞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举动。方云霞觉得顾小元像日本鬼子一样坏。打那以后,方云霞一见顾小元就羞得满脸通红，远远地躲着顾小元他们一帮男孩。
顾小元的父亲是个修自行车的,爱喝几杯酒。有人去告顾小元的状,顾小元的父亲当时不表明什么态度，等到喝醉酒了，就用废链条没头没脑地抽打顾小元,打累了，就让顾小元跪下，一跪就是几个钟头。大概是顾小元十四五岁那年的一天,顾小元又犯了错误,顾小元的父亲追到了巷子尽头，才把他追上，狠抽了一阵后,让顾小元就地跪下。围观的人群里就有方云霞，方云霞想到顾小元的顽劣,就觉得顾小元的父亲应该让顾小元跪在那儿,让他丢丑。可是顾小元就是不跪，顾小元的父亲就继续抽打,最后一链头击到了顾小元的头上，顾小元晕了过去。顾小元的父亲又踢了他两脚,说声“死了好”，就走了。第二天，方云霞听见几个老妇在羊皮巷里议论,其中一个是顾小元的奶奶。顾小元的奶奶说:“险些打死啊，这孩子太犟了。”有一个老妇说：“他咋就不跪下呢?”顾小元的奶奶说：“唉，我问了，小元说，他看见方云霞在那儿看着他,他不想跪。”方云霞听了，匆匆走了。走到羊皮巷尽头,方云霞的泪水流下来了。她一下子原谅了顾小元。
方云霞大学毕业后,在本市的一个印刷厂找了一份会计工作。那一年,顾小元刚从监狱出来，他因打架斗殴伤了人被判一年零六个月。他们常常在羊皮巷碰面。顾小元见了她,就低下头,匆匆而过。听说，顾小元开了个出租图书和碟片的铺子，但生意不好,顾小元成天伏在柜台上看有关兵器之类的书。对顾小元的生活,方云霞并没有多想，那时候，方云霞正忙于自己的工作和恋爱。工作是顺利的,恋爱却不幸。方云霞谈了一个相貌不错的男友,可是谈了不久，方云霞就发现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流氓。方云霞提出中断恋爱关系,小流氓不答应。常来纠缠。一天,小流氓带了十几个同伙，要把方云霞抢走。方云霞的全家吓得手足无措。争执中,顾小元来了，他握着一根钢管，站到了方云霞家的门前。顾小元说:“谁敢动她一个指头，我让谁脑袋开花!”有个小流氓问：“你是谁？”顾小元说：“邻居！羊皮巷的一条恶狗!”小流氓们悻悻而去。以后再没来纠缠过。那天，小流氓走后，方云霞请顾小元进门聊聊，顾小元怎么也不肯。方云霞说:“总司令有请。”顾小元挠了一阵头皮，才想起这是自己童年的绰号。顾小元尴尬地笑笑,就进了屋。方云霞给他泡了一杯菊花茶。顾小元轻轻呷一口。方云霞说:“好喝吗？”顾小元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菊花说:“这菊花好看。”那时刻，电视正开着，播着《杜十娘》,方云霞幽幽地说：“是好看，这菊花，像投江的杜十娘。”顾小元说:“你还像小时候，动不动就蹦出让人想不明白的话,不过，听着有意思。”这件事情过后,不久，顾小元就转让了他的店铺，从羊皮巷消失了。临走时,顾小元敲开了方云霞家的门，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来找方云霞。顾小元说:“家里有没有开水，要一杯茶。”方云霞说:“好的，我给你泡杯菊花茶。”顾小元喝茶间，方云霞问:“你现在怎样？”顾小元低着头，说：“不怎么样。”然后大口大口将茶喝个干净,站起身说：“我走了，云霞。”“云霞”，也是顾小元成年后第一次叫出口,她感到那样的亲近，在她回味间，顾小元已出了门。
呼啸的警车直奔城南的江边而去。警察说:“顾小元缅甸贩枪,同伙一共三个人，现在被我们堵在了江边的一个石头房子里,正顽抗呢。你去了要沉着，劝他们放下武器。”方云霞问：“你们怎么把他和我联系上了?”警察说：“我们在云南的旅社里，发现了他床底下的一个日记本,里面十几页都提到你。”方云霞说:“对我，他是个好人。”警察看着泪眼婆娑的方云霞，像老外那样耸了一下肩膀,表现出十分的不可思议。方云霞下了警车,走到石头房子的小窗子前，只说了一句话:“小元，出来吧，不出来，我就跳江里去了。”三个月后,顾小元因贩卖枪支罪被判刑七年。入狱没几天，他就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是两包菊花。顾小元愣了好久，又把包裹扎起,工工整整地放到了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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