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午去孩子他舅那里借一口袋棒子。”女人盘腿坐在炕头,一只手插进露着棉絮的棉袄下面的腰际,一只手夹着烟，支在腿上，守着昏黄的煤油灯。男人坐在灶前,上身前倾压在叉开的膝盖上，瞅着灶膛里没有丁点儿火星的草灰,没吱声。女人大半截烟卷儿抽完了,女人拿起一张纸捏一撮烟叶，一边卷着一边说:“嗯？”男人缓缓地抬起头，长长喘口气：“不去。”“为啥?”“……”“已到了这步田地。”
男人仰头,盯着半晌黑黑的屋顶，摇摇头，闷闷地说：“不，不去!”“你不去?这冬咋过？咱俩饿死就饿死，可怜这几个孩子啊！”女人抹起眼泪。
“哥那里就有?”“你去借借试试,要是有呢？”“哥要是不借,咋出门？”“哥有准借,要是不借，你就说拖着小的老的，过不了冬了。”“……”女人开始铺被窝:“早睡吧，明天好早走。顺便拾车子草回来，也没啥烧了。”
第二天,天还黑着，男人推着小推车，上了路。风很大，刮得人站不稳,土粒子砸在脸上生疼，风沙眯得人睁不开眼。天黑下来才到。
男人进院,正被嫂子看到，嫂子笑嘻嘻地道：“哟，妹夫，你来啦!”男人想说借粮又没说,应：“埃”嫂子又说:“你快进屋，我去做饭，俺才刷出锅来。”高粱面饼子,玉米粥，炖白菜，白菜里油不少，油花漂了一层。男人吃得满口香。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怎么开口,想了好几个方案又都嚼碎了咽下去。吃完,男人和哥坐在椅子上喝水。光想着借粮的事，男人喝得没滋没味。一次次发狠开口,一次次没开口。“孩子们挺旺相?”嫂子坐在炕沿上说。“挺旺相。”
“老人家都壮实?”“都壮实。”
拉了一晚上的呱儿,男人心里有事，话说得很少。快睡觉时,哥问：“今年的秋收好不好？”“不好”两字爬到男人的嘴边舌尖,男人又改口：“还好。”“粮食够不够吃?”“不够吃”三字直在嘴里打转转,男人咽口唾沫：“够吃。”临走时,哥还问：“你上这里来有啥事就说，可别不好意思！”男人咬着牙说:“没啥事，来拾草的。”三天后,男人推着草回到家。女人问：“哥不借粮？”男人说:“我没说。”女人急哭了：“你呀，你呀，咋办？”男人说:“有办法，要饭去！”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