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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明铺的“资本家”丨吴仕钊

净明铺的“资本家”

文/吴仕钊

中国中部地区的湖北省随州西北面,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叫净明铺。净明铺老街,是原来的净明公社所在地,目前村委会所在位置,处在东经113.12.22.20;北纬31.55.00.00的方位。“净明”两字,传说是一个寺庙的名字,有说“金瓶寺”的,也有说“净明寺”的,在古时候都很有名气。所谓“铺”,当然是指商铺,说明这里曾经是一个商业发达的地方。据史载,离这儿20余里地的厉山,是炎帝神农的故里,当初炎帝在日中的时候,就是在太阳正午的时间,把人们集中到一个地方进行物品交易,有些时年,逢单日的正午,人们都来赶集;也有些时年,人们逢双日的正午来厉山赶集。渐渐地,厉山的商贸发展着,发达了起来,带动了周边地方的商贸经济圈的发展和发达,以厉山为中心,以十公里为半径,西南面的河源店,西面的净明铺,西北面的尚市店,还有北面的草店,东面的殷店,形成了一个环厉山中心商业区的经济群落。而净明铺就是这些经济群落中一个比较活跃的地方,这里离河源店15里地,离唐县镇20里地,离尚市店只有8里地,与厉山只有20里之遥,湖北省东西部经济走廊——武汉到襄阳再到十堰,净明铺处于中间地段,是必经之地。廿十世纪的五十年末,汉丹铁路的建成,净明铺火车站就在中间显眼的位置,大大地方便了周边地方人们的出行,附近西北面的尚市店包括万和店,西南面河源店包括安居、环潭、廖寨等地的人们,都可以在净明铺火车站找到乘车之便。在这里坐火车,往东可以去厉山、随州、安陆、云梦乃至孝感、武汉三镇;往西可以去唐县镇、万福店、随阳店、兴龙集乃至枣阳、襄樊二城和丹江口大坝。

交通枢纽的地位和交通往来的信息,给这里的人们以诸多方便,启发着人们的思考,在一些人们的头脑中萌生着摆脱贫穷的想法和实践。净明铺老街,坐落在一个红石巴子岗地上,是一个南北走向的狭长小街道,街的中间往西有一个街口,一边型住着四五户人家,坐北向南,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巷子。街当口有一吴姓人家,北面背后当街是一个专门经营副食和地方特产的小商店,小商店街对面是供销社专门经营布匹和文具的铺面;小巷子的南面当街是供销社专门经营烟酒、食盐、糖果、煤油和杂货的铺面,街对面是馆子(专门经营熟食、卤菜的饭店)兼旅社。这户吴姓人家,就处在净明铺商贸中心的邻居位置,与供销社的食堂小北门“斜对门”。

其实,他们原来的住房位置是在供销社专门经营烟酒、食盐、糖果、煤油和杂货的铺面这个地方,有三四间口面,就是当街有四间房子那样宽。五十年代中期,吴姓人家就在这当街开始做“糠粑粑”卖,在后院养母猪,下了小猪崽,卖给周边地方需要的人们。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也算做出了“码头”,意思是在净明铺这地方远近闻名。这户吴姓人家的男主人叫吴明义,在解放前读过“三高”,就是现在的专科学校,比中学高一级的学校,在当地算是有文化的人之一,用他自己的话说,平生不会犁田芭田,只有一点文化和所谓的经济头脑。女主人叫李玉珍,没读过书,十六岁作为童养媳嫁到吴家,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他们夫妇没有生育,报养了一个孩子,一家三口人,靠着他们的勤劳和智慧,小日子过得去。

在那个“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年代,他们家红火的小日子,曾遭到一些人的嫉妒。事情是由邻居人家的一个跛子传开的,在净明铺老街大家都知道跛子拐得很,意思是他很坏,他的一张嘴就像一个小广播,喜欢搬弄是非,大家都叫他“跛子刘”。因为是左右邻居,“跛子刘”到吴家串门的事是经常的。吴家夫妇为人厚道,想到“跛子刘”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没有把他当外人看,如果有点什么好吃的也留给他一口,平常时“跛子刘”到了吴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这天中午,“跛子刘”来到吴家,看吴家人正在吃饭,见经常开着的后门今天关着,平时他来总是喜欢坐在这个后门处,因为这里通风,是一个凉快的地方。这天,照样推开后门,准备坐下来时,开门时的一阵风把吴家晒在院子地上的一二十多张五元的人民币吹起来了,飘了一地。“跛子刘”随口说:“这么多钱,用不完,长了霉,在地上晒!”吴家夫人说:“哪有你说的,就那么几张破钱放在那里,孩子小,一时用不着,压在坛子底下潮湿了。”不巧,这话被过路的一个老贫农听到了,传了出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思想着在适当的时机揭发此事。

六十年代初期,供销社为了临街经营方便,主动提出与吴家调换住房位置。吴家考虑到自己人少,也用不着四间大房子,后面的大院子也是浪费,就同意搬到巷子口三间小房子去住,在隔着几家人的巷子最西边搭建了一个猪圈。过去与“跛子刘”隔着小巷子为南北向邻居,现在是与“跛子刘”隔一道墙为东西向邻居,是真正意义上的隔壁。

1964年“小四清”运动开始,把吴家院子里晒钱这件事当成大事,用以整吴明义,当时的贫下中农代表,向工作队揭发,说吴明义当生产队出纳会计,贪污了公款。大家在生产队一样的劳动,独他吴家有用不完的钱,这不是贪污又是什么?工作队巴不得无事找事,白天劳动,晚上召开批斗会,让老贫农和“跛子刘”他们揭发吴明义,是什么“家里有黄金,隔壁有等秤”,“跛子刘”就住在隔壁,什么他不清楚?让社员们上纲上线地分析批判,让吴明义低头认罪,承认自己的贪污行为。结果是逼吴家出了5000元钱,作为“贪污款”退赔给生产队,罢免了小队出纳会计职务而了结。两年以后的1966年,“大四清运动”开始,每个队都要有批斗对象,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把吴明义拿出来批斗一番,退赔2000元。人们议论纷纷,“这是把吴明义当资本家整来整去啊!”

尽管这个被当成“资本家”整来整去的吴明义,任然不改脱贫致富的初衷。如果说在五十年代,他是思考自家脱贫致富的路子,那么在六十年代前期,他是在思考和乡亲们一道脱贫致富。当时的净明铺还是相当落后的,为了改变人们的劳动方式,吴家拿出自己的一点积蓄,到厉山买回压花机和弹花机。在院落后边搭建了一个作坊。为解决动力问题,用木材做成一个直径约八尺的大圆盘,圆盘上有类似于齿轮的东西,中间有一个轴,轴上套有小的齿轮。大圆盘外横一根木头,套上一匹枣红马,类似于驴推磨,开始了他们农村机械化的梦想,为当地乡亲们解决籽棉变成净花,净花变成棉被花的问题。后来又购置了整米机、磨面机,着实为当地带来一些作坊式的工业气息。

也许吴明义觉得这样搞还不能表达他对工业化的追求,就从厉山镇水轮机厂购回一台水轮机,在家乡的小河公路桥下方不远处筑起一个小水坝,蓄起水来利用水的落差冲动水轮机发电。在小河边搭起了厂房,把整米机、磨面机和压花机、弹花机也搬到河边的厂房里,俨然就是一个综合加工厂。水电的灯光照亮了小河边的厂房,也憧憬着当时乡亲们的希望;轰隆作响的整米机、磨面机和压花机、弹花机代替了石滚磨盘,代替了驴推磨,代替了人工动力压棉花,手工弹棉花,小河边的水轮机厂房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

净明铺农村的这一举动,就像一个工业化的影子一样晃动了一下子,人们还没有充分享受到它的红利时,就已经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不知了去向。

“文革”的岁月,吴明义像其他农民一样,不再有思考“脱贫致富”的余地,有的只是上水利,上“三线”。直到廿十世纪的八十年初,改革开放的春风拂面,吴家夫妇才重新找回了“脱贫致富”的感觉。

廿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开始那几年,吴家儿子外出读书,吴家老两口在家开起了小饭馆。盖在巷子西头的那两间土墙红瓦房,只有在儿子放假时才会住进去,平时空闲着。吴家就利用这空闲时间,把房子收拾出来,除了儿子那半间寝室锁着外,其他房间作为临时客舍,为夜间在净明铺火车站上下车的旅客提供住宿方便。

靠着他们的厚道,饭馆生意还不错。净明铺是个小集镇,方圆十多里的人们赶集消费都在这里,街道虽小,管理区、供销社、农技站、粮站、火车站都有,这些公职人员招待餐基本上在吴家开的小餐馆里进行。其他的消费客人,主要有上下火车过路的,也有附近方圆十多里的农民朋友。人上一百,各样各色,有讲信用的,公道正来,从不占便宜。也有耍赖皮的,多吃少付钱,吃了嘴一抹。吴家夫人不识字,不会算账,但记性好。而吴明义是解放前的三高毕业,六十年代初当过生产队会记,会算账。当时,在他们小餐馆就餐,荤菜5元一盘,素菜2元一盘,吃罢了数盘子计费。有的客人正来,吃多少算多少。有的耍赖,把吃过的盘子藏在桌下或别的什么地方,老吴与他们结算时,虽有怀疑也不挑明这些,人情留一线,今后好见面。老吴常说,这是“心知肚明留人情,宽厚待客讲诚信”。有的赊账,老吴就用小本子记住,吴家夫人也用脑子记住。有的赊账客人,在我老吴炒菜时,偷偷地将记账本子藏起来,来个无据可查。凭着吴家夫妇的记忆,借着公道人士的相助,这些无头绪的赊账讨回了一些,有的到吴家不做生意以后也未讨回。

说实话,厚道的老吴家做生意赚的是辛苦钱。比如,早上炸油条卖,半夜就要起床和面,一大早要开门支起案子和灶台;蒸馒头,也是事先和面、发面,一个一个地包,一个一个地放进蒸笼,无论是大热天还是三九寒天,起早贪黑是常事;炒菜卖,工序同样复杂,他们都到了老不老少不少的年纪,一天忙下来,腰都伸不直。

老吴家做生意很灵活。那个时候,刚改革开放不久,人们的思想还相当保守,思维模式不容易变通。老吴种田不内行,做生意有过经验,学习神农以物易物的办法,倒是让这个小饭馆灵活了许多。当时,乡下到粮站买麦子、卖稻谷的,手头没有钱,中午或晚上,忙碌大半天,饥肠响如鼓。有的坐在老吴餐馆,望餐兴叹;有的吃了总是赊账。老吴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为他们出主意,对他们说,你们有麦子,有稻谷,我有馒头有炒菜,这不都有了。这些乡下来卖粮食的脑子也不笨,生意就在这里做成了。据老吴说,这是他最不用操心讨账的买卖。

老吴家做生意很敬业。当时,人们的消费水准不高,因为大家手头的钱都不多,吃好喝好又便宜,这是大家希望的。有的顾客喜欢喝从襄阳打回的南漳东巩的散酒,老两口每次到襄阳来看望儿孙,都顺便把酒带回老家净明铺以满足一些顾客的需要。当时,自己没有车子,打一提五十斤的散酒,从十字街坐公汽,到火车站,把酒转运回去不知要费多少力。老吴家不顾这些辛劳,顾客满意就好。特别是吴家夫人,一把年纪,又是小脚,从襄阳把几十斤的酒带回去确实不容易!

在这个不平凡的代初,厚道的老屋家辛苦恣睢,支撑着门面,“资本家”的外号重新在净明铺鹊起。从理论上说,看到他们的生意热热闹闹,实际上手头没有几个闲钱,因为,大部分是赊账。他们首先完成了在巷子口增加一间房子,把门面朝向街道的愿望,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其他的,就是补贴了家用。因为儿子刚从学校毕业,工资不多,在八十年代初期,维系一家五口人的生计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没有父辈的帮助,小一辈人是很难支撑局面的。

【作者简介】

吴仕钊,湖北随县人。文学硕士,襄阳市委党校退休人员。《湖北作家词典》介绍作家,曾任湖北省文联委员,湖北外国文学学会会员,襄阳市文联党组书记、副主席,襄阳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等职。近年主要从事国学研究,在春秋战国文化研究、诗经和佛学方向着力。公开出版《外国文学自学指导》《家庭心理健康教育指南》《慈悲大洪山》《缅怀》等书。平时喜欢写作叙事诗篇、杂文、随笔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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