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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林广记

北大李零“小字白劳”妙解（第六期）

佩韦/文 丁丁/图

○ 当世学人善PPT者，北大曰杜晓勤教授，复旦曰陈正宏教授。于时有北杜南陈之目。

○ 清华大学陈来教授，治哲学，硁硁有成。初，膺北大哲学系教席，适逢某年选举系主任。陈不事奔走，视为囊中物，意此职非我莫属，余子何敢当之。选举之日，端坐室中，两臂交胸前，枯澹无一语。选票结果出，乃别是一人。陈爽然自失者久。知者以此高之，谓犹书生本色。

○ 华东师范大学方勇教授，治诸子学。一日，偶遇苏大王钟陵教授，两先生初无深交也，揖让之际，方漫然语于王曰：“先生学问浩博，他日倘肯来我校开一次讲座，为诸生示途辙，则诸生之幸也。”乃王信以为真，请缨者屡。事遂成。然自是以后，王属文，每缺材料，则电告方，倩其代为查阅、复印、寄送，若差遣仆隶然，更无一语及于相关费用。如是者屡。方叫苦不迭，喟然叹曰：“古之为人傭书者，犹时时得一钱以为饮酒之资，吾何苦自投若人罗网耶！”

○ 华东师范大学方勇教授筹备《子藏》项目有年，将申报国家社科基金。甫欲递申报书，闻山东大学郑杰文教授已申报《子海》项目成，资助经费每年凡80万元。先是，是年春，郑出席华东师范大学《子藏》项目论证会，迨归山大，不数月，而申报《子海》项目成。方因大怒，谋诉诸公堂，且詈曰：“人之无耻，一至于斯！非巧取豪夺而何？”恩牛怨李，项目为厉阶矣。仰人而食，势必至于争，争而不已，势必至于抢，天下读书人之处境有如是者。赵瓯北诗曰“一骨才投犬共争”，直预为今世写照。悲夫！

【自注：笔者引赵瓯北诗绝非意在作刻薄语，比拟提到的两位先生，只是一种泛指，毋宁说是包括将来可能去高校工作的笔者在内。现在学术界的困境，推原祸始，盖源于二战以后从美国开始的全球大学改制，此一弊病不独我国所有。过去的教授学者自给自足，现在的学者则须听命于所谓“管理者”（managers），生存空间既如此，则也只能出于争抢一途。它导致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所谓学术成果是其中的一环，论文数量，刊物等级，引用率等等；迈克尔·鲍尔（michael power）曾拈出“查帐社会”（the audit society，见所著The Audit Society: Rituals of Verification ，Oxford Univ.Press，1997)一语，极为传神。准此，则所有的学者彼此都成了潜在的敌人，特权也找到了租界的空间。有兴趣的同学别可参阅美国人林塞·沃特斯写的《希望的敌人:不发表则灭亡如何导致了学术的衰落》。我国在十多年前全面引进这一制度，也染了同样的病症。问题在于，中国本身是个人情社会，或者说——至少在我看来——是距离现代文明还很远的社会，处理事情并不依赖“契约”或“程序”，而是依赖“权”（此处有二义，一曰权力，二曰权宜）。因此，假如说全球大学改制导致的弊病，在西方算是重感冒的话，到了中国就变成了肺痨，非要咯出血不可。笔者前年读《希望的敌人》时曾作跋语一篇，斗胆录此，供读者一笑：二戰以降，寰球改制。長此以往，學術殆不可問。今有畸人，羞與為伍，絕世離塵，抱一廛之地，擁百城之書，天運自承，以續聖德，亦惟紓死而已。大勢若是，鬱離以息，雖有畔貳，弗能挽回。廈之將傾，固非一木之可支也。滔滔皆是，敢冀方來。善乎帕森斯（Talcott Parsons）、普拉特（Gerald M.Platt）二君之言曰：“居上庠，知有天命（calling），不知有人事（job）。”棄我神明，從彼庸瑣，其不朽而僵者幾希。嘗讀虞世南《破邪論序》，有曰：“神妙無方，非籌算能測；至理凝邈，豈準繩所知。”旨哉斯言！大義之方，乃同於斗筲之器，可以寸量而尺比之，循是而下，吾恐不復見夫學道立方之人矣。準今之制也，老與壯爭，壯與少爭，而所爭者何事，寖至不可究诘，羞於告人，要不在天人之際、存亡之原。其有知者，能不痛哭！晉女叔寬曰：“天之所壞，不可支也！”天乎人乎？起視人間，茫茫而已。佩韋自記。】

○ 北大李零教授曾请唐吟方先生刻印章一枚曰“小字白劳”。语人曰：“当年吾供职考古所，年最少，地位最低，当过小媳妇儿。‘白劳’乃是命中注定。且吾名‘零’，零即白劳。天理不爽如此。”盖《新出金文分域简目》《殷周金文集成》二书，李出力綦多，及二书出，一者移其名于最末，一者径削其名。

○ 某年，凤凰出版集团、北大图书馆争购苏州顾氏过云楼旧藏《锦绣万花谷》不决，价且过亿。独北大刘教授夷然曰：“两个瞎子，争得甚事！”盖轻其书也。

○ 复旦大学裘锡圭老先生，治古文字学，粹然一代宗师。或传老先生苟遇疑难，则亹亹然思之终日，当用餐时，但知夹取距其最近之一盘菜，其他各盘，不顾也。其夫人患之，辄呼夹取其余各菜。一餐之顷，如是者七八。若人也，不为宗师，谁为之？

○ 香港饶宗颐前辈博极四部，弘通无匹，为钱竹汀、刘申叔一流人物。或讥其驳杂：“饶先生自是多面手，然各项本领只能屈居第二，无一能为第一。”四川大学项楚教授闻之，反唇冷笑曰：“诸公无一项本领能居第三，乃大言不惭，讥固庵（饶宗颐号）各项本领只能居第二。蚍蜉撼树，多见其不自量也。”

○ 北大柳春蕊先生，有才致，顾流宕不自检束。有女生某貌妍，适听其课。他日得女生号码，频发新诗调之。此名士风流，自古而有，不妨宽而论之，而知者或以此议其人。

○ 雪堂曰：“学界有大师五。北大三，曰王岳川、王一川、龚鹏程先生。社科院一，曰杨义先生。苏大一，曰王钟陵先生。”或问：“若然，如何能成大师？”雪堂告之曰：“非文艺理论出身，不易成大师，亦不敢成大师。”

ps：特别感谢丁丁同学无私贡献自己的画作。自从在朋友圈看到丁丁同学的画，便经常被她的可爱、俏皮与欢乐打动，上半年我们订做了印有丁丁画作的“三咕衫”，收到许多嫉妒目光。尽管目前已有一些画家同意我们使用它们画作图片，但是我们仍然愿意从身边同学中，发掘的他们所思所为，展示他们的才情。因为，比起信仰玄远，我愿血肉丰满。（废话太多啦，总之感谢丁丁——幸运を祈って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