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朝圣者,文字的守夜人。
前不久,第75届戛纳电影节发布今年的官方海报,并向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致敬。
对于海报设计,戛纳官方如此阐释:这是一场对自由追求的诗意庆祝,一场思考过去并展望未来的上升之旅。
问世于1998年的《楚门的世界》,与其说是一则寓言,毋宁说是一则“预言”。
片中脑洞大开的剧情设定,即便放在当下来看,依旧没有褪色,也愈发形成更深层次的共鸣与思考。
我们现在都已进入了“楚门的世界”。
楚门的身不由己
在编剧安德鲁·尼克尔的计划中,最初想将《楚门的世界》打造成一部像《银翼杀手》那样的科幻惊悚片。
虽然该片最后成为了一部带有搞笑意味的文艺片,片中的人性折射亦不乏惊悚成分。
主人公楚门,生活在一个名叫“桃源岛”的小岛上,过着平淡如水的生活。
楚门是一名保险经纪,他的妻子是一名护士。
每天早上出门,他都会跟邻居道“早安”,顺便附上金句: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其实一直暴露在聚光灯下。
5000个摄像头24小时全方位无死角地偷拍着他,并在220个国家进行全天候的电视直播。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楚门就生活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巨大摄影棚里,隐私几近真空。
岛上所有人,都是真人秀演员,只有楚门对此毫不知情。
“楚门秀”风靡全球30年,拥有17亿观众,而楚门就是这个小小宇宙的中心。
《楚门的世界》和《黑客帝国》在设定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它们都在探讨一个问题:何为真实?你所看见、所记得、所感知的,就是所谓的真实吗?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形而上,离我们很遥远,但看完电影你会发现,它其实就发生在你我身边。
一如影评人雷吉·史密斯所说,“它会让你不寒而栗,因为也许有一天,你会开始担心是否在自己周围也发生着同样的事。”
影片对大众传媒做出了毫不留情的批判。
它们无孔不入地潜入楚门的生活,在方方面面定义、规训着他。
一旦他萌生想离开桃源岛的念头,周围的一切媒介就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从广播电视到宣传画、报纸,都在向楚门暗示,这里是个完美的小镇,不要走出去,不要改变这种生活方式。
面对身边的一切,楚门难免会生出这样的体会:“好像一生都身不由己。”
通过楚门这个毫不知情的无辜者,影片讽刺了大众媒介的方方面面——生产者、参与者和接受者。
节目导演基斯督作为楚门秀的幕后操控者,在掌握权力时,幻想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以此操控他人的人生。
与导演共谋的其他演员(楚门的妻子、发小、母亲等),比被欺骗的楚门更可悲,他们明知自己的生活是虚假的,却依然乐在其中。
而观看楚门秀的电视观众,则是“娱乐至死”的主要帮凶,他们心系楚门,会随楚门欢笑、感动,但他们并不是真的在乎楚门,不在乎楚门的个人隐私,不在乎偷窥带来的道德谴责。
归根究底,对他们来说,“楚门秀”不过是个拿来消遣的娱乐节目罢了。
英雄楚门
不过,再成熟的节目,也会迎来卡bug的时候。
成长过程中,楚门遭遇了很多匪夷所思的离奇事件:初恋对象突然人间蒸发,死去的父亲又出现在街头,天上会掉下照明灯,汽车收音机播放出古怪对话,电梯间背面居然是办公室……
电影里,一个主持人向导演基斯督提问,“为什么楚门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活在怎样的世界中?”
基斯督回答,我们更容易接受这个世界给我们塑造的真实。
所以每当楚门产生怀疑或试图反抗时,所有人都会对他说“算了吧”,一定是“你想多了”。
于是,楚门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荒唐,将自己困在桃源岛三十年。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和楚门一样,也始终生活在一个被社会规则限定、被意识形态操控、被媒介塑造的“虚拟现实”里。
最明显的,无疑是被互联网的各种大数据算法裹挟着。
只要留下搜索、浏览的痕迹,海量相关商品的推送就会接踵而至;社交媒体上,一旦你的兴趣偏好被锁定,相关内容就会持续轰炸……
我们虽然身处于海量碎片信息之中,其实涉猎的内容变得越来越窄,只能面对信息茧房,形成固化思维。
这不免让人想起《娱乐至死》中的观点:在大工业时代的传媒世界中,人类将耽溺于感官刺激,安于享乐而失去思考能力。外来奴役并不是最可怕的,因为民众总会群起反击,而来自内部的奴役是致命的,人类失去自由却还兴高采烈、浑然不觉。
现实世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温和版的《1984》,但大部分人,都无法成为楚门那样的自由斗士。
影片结尾,为了逃离掌控,楚门克服自己对水的恐惧,驾船来到海上。为了阻止他,海面开启了风暴模式。
可楚门却无所畏惧,仰天长啸:你想阻挡我,只有杀了我!
至此,导演基斯督终于妥协,不再暴力阻挠,而是语重心长地规劝:
外面的世界跟我给你的世界一样虚假,有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诈。但在我的世界,你什么也不用怕,每个人都爱你,你属于这里。
可楚门终究是勇敢的,他大声喊出了那句经典台词:“You never had a camera in my head.(你无法在我脑里装摄像头)”
“我,永远只属于我自己。”
而后,他真诚地鞠了一躬,然后坚定转身,向真实的世界走去。
现实超乎想象
楚门一定想不到,他避之不及的直播世界,会在20年后迎来彻头彻尾的红利期。
无数男男女女,迫不及待地投身其中,在镜头前毫无保留、不遗余力地展示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私密生活。
直播平台的内容,几乎囊括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游戏、唱歌、跳舞、吃饭、上课、开车……
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楚门是媒体滥用权力的牺牲品。
但现实生活中,媒体为了追求流量、制造吸睛话题,而枉顾人权、隐私权的负面案例,早已屡见不鲜。
甚至于,在流量至上的今天,人们不再像楚门那样被动地沦为牺牲品,而是主动出击,靠无下限、博出位制造耸动话题,吸引看客眼球。
现实的另一边,也有些有意思的事情在发生,近期新裤子乐队的主唱兼键盘手庞宽开始了一场持续14天的“慢直播”。
他选择在一个空旷的画廊,直播自己接下来14天内的所有吃、喝、拉、撒、睡等行为,并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直播。
人们对此争论不休:有人不理解,觉得庞宽大概是疯了,或者想博眼球;有人说这是行为艺术;也有人说这就是日常,是眼下因疫情而隔离的真实生活。
这场直播,其实不就是一出现实版的《楚门的世界》。
二者有着相似的诞生语境:在全民审视下,主人公的所有生活细节都被观众拿来娱乐化解读。
透过这场直播,我们不难发现,这种形式的覆盖面和影响力,几乎已发挥到了极致——生活沦为表演,表演成为生活。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楚门,或者是观看“楚门秀”的观众。
也许大多数人还没发现,也许发现了也无法挣脱,也许发现了仍甘之如饴。
毕竟有些人就是觉得,一无所知地生活在谎言里,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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