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Gretchen Tessmer
观看的最佳方式
我们沿着观鸟塔台阶拾级而上。Willa运动鞋落在木头上的轻快步伐在前,我沉闷的金属脚步紧随其后。现在是周日早上5:30,我们是最早到的——除非你把鸟也算上。我会算上的,很快。
塔顶风大,云堆奔涌,越过明寂的蓝天。Willa调整了我头顶上的旧渔夫帽,拉扯它翻毛的边沿。这是她祖父的帽子,她不希望它被吹到湖里。她歪着头,像只知更鸟,微笑起来:“你戴着很好看。”
插图:Jacey
我相信她说的。
她把一副望远镜举到眼前对着鸥岛,皮夹克猎猎作响。从这个角度看,这个烤饼形状的海岛比实际更狭长。数百只海鸥春季停留于此,但到了六月它们就走了,把岛留给涉禽和水鸟。一只北极燕鸥尖啸而过。
“没看到苍鹭,”Willa说,“你看到什么酷炫的没?”
酷炫的定义每周都不一样。有时她的意思是罕见,有时则是指有没有看到任何鸟儿。我旋转眼部镜片扫描海岸,监测岩石和芦苇的每一厘米。“30只绿头鸭,10只绿翅鸭,6只流苏鹬,4只鸻——有只白头鹞往东飞去了。”
“哪哪?”Willa把脸转向天空,胳膊支在栏杆上。但已经太晚了。她的望远镜能追踪目标,但得先看到它才行。
“飞走了。降落到了一个人工巢穴上。”
Willa叹气。
我准备激活手臂屏。“你要不要看我拍的视频?还有照片?”
“晚点吧。”
“我的其他发现或许能弥补你错过的鹞子。”
我告诉Willa我看到的一切。每一个飞鸟物种和亚种,详细到它们的估计年龄和性别。有些个体我们以前见过,因为我匹配出了它们的脚标或者独特的羽翼模式。当风吹得恰到好处时,我正想说我看到一个鸭巢,里面有7枚乳白色的蛋——
“好了好了。”她的微笑没了,嘴唇紧紧抿成硬邦邦的线条。“我就想看一会鸟。也许你也可以这么做。”
“我就在看鸟啊。”
“你太擅长这个了,这不是你的错。一定很好吧,你试都不用试。”
我处理了她的话语和语气,结果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没说错——我只要几秒钟就能发现、计数和识别视野里所有的鸟。把所有东西上载到云端只需一瞬。拍照和眨眼一样简单。我一转念就能拍摄高清视频。没有困难,不用学,不用尝试。
有时候这很难。
我时不时会想,人们以他们缓慢、低效的方式去做事,看起来却心甘情愿。拿Willa来说,拿着双筒望远镜窥看远处的鸟儿,她是多么高兴啊。风吹起她的黑发,嘴角不时扬起笑容——直到我不知怎的让她不高兴了。
我不常要求什么,但现在不一样。“Willa?我想像你一样观鸟。”
“真的?”她看起来有点吃惊,但倒没有不高兴。“好呀。”
她的眼睛像阳光下的水面一样闪闪发光,她叫我关掉网络连接、鸟类学数据库和大多数摄像模块。“让你更像我。”
我听从她的指令,直到视力接近一个23岁、矮小活泼的人类。随着输入量减少,我的头脑变得安静下来。
“你只需要眼睛和耳朵,也许再加一副双筒望远镜。”
Willa告诉我她过去和祖父一起来这里,那时还没有这座塔。“我还保留着他的纸质笔记本。几十年来他都是这么记事情的,你敢信吗?没有app,只有口袋里一本破旧的鸟类指南。”
“那里有灰鹭!终于来了。”Willa递过她的双筒望远镜。“想看看吗?”
我已经看到了那只鸟。一个高瘦的幽灵,潜行在岛上的草丛里,几乎看不见,直到我拿来望远镜,才越过草的遮掩看到了这个生物——不算清晰,但比刚才好。灰鹭忙活着自己的事,对有人在看它一无所知。
“酷炫吧!”
我点头。看到Willa笑起来真好。
一阵风从湖边吹来,让我抓紧了帽子。我从未见过Willa的祖父,但我想象着他的模样,他做着我们现在做的事。只有他和那些鸟儿。
一小群鸟儿从附近的灌木丛振翅飞起,划过头顶的天空。我的第一反应是放大、扫描和鉴定——但这些功能暂时没了。我听着鸟群热切的唠叨,觉得我应该是知道的。我翻找脑子的角角落落,搜刮可用的记忆。查询结果返回的只有小小的棕色鸟。
我的内心有什么在闪闪发光,蠢蠢欲动。在基础知识之外,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鸟。它们可能是……任何鸟。
“灰鹭在捕鱼,”Willa说,我想起了我的工作,准备为我的人类服务。
“你想要拍照吗?我可以把那些功能开回来。”
Willa放低望远镜,给我一个神秘的眼神。“你自己决定。”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寻思了一下。只需一秒钟,我就能把所有东西开回来,给正在捕鱼的灰鹭拍个快照。那会是一张好照片——不,超棒的照片。在距离、天气条件和我的工程设计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清晰、对焦。以人类标准来说近乎完美。
或者,我也可以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原文以Birding with my human为标题发表在2022年7月7日《自然》的科幻版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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