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安：从战略视角审视特别军事行动

从战略视角审视特别军事行动

远望智库高级研究员 赵国安

同样的，因为缺乏一种战略，使得我们往往不能了解敌人的战略运用，而我们自己的努力却经常是走错了方向。——法国战略思想家，薄富尔。

俄总统普京宣布特别军事行动至今已有300多天了，目前毫无结束的迹象和征兆。但不管结局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冲突给两国带来的惨重损失和灾难性后果，以及对整个国际社会的冲击与影响都是巨大的、不可估计的，因此引起了世界各国各界的广泛关注。关于冲突动因和进展的报道、评析、讨论及学术研究成果铺天盖地，充斥各媒体头版头条，充分体现了世界各国对战争的警惕及对和平的向往，但多局限在战术行动层面。笔者认为，战术固然重要，但战略更不容忽视，必须从战略的视角和更高的维度对冲突进行审视方能回答时代之问、世界之问，从中汲取深刻教训和警示，故写此文以抛砖引玉。

一、战略误判

    

   

我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战略的无知也就是我们致命的错误——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结论。——摘自薄富尔（法国）《战略绪论》。

在普通人看来，战略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十分高大上。好像只有少数饱学之士和身处高位之人可以问津，实者完全没有那么复杂。综合理论和学术上的定义，简单地说，战略就是指导全局的方略。也有学者这样解释：战略就是施行政策的方法、是实现政策的手段，是进行决策的一个依据。如，法国20世纪著名的战略思想家薄富尔将军在《战略绪论》中专门写道：“有一点是我们所必须强调的，那就是战略并非一种非常纯固定的教条，而是一种'思想方法’，其目的就是要整理事件，将它们照着优先次序来加以排列，然后再选择有效的行动路线。”可谓是言简意赅，简单明了。但这丝毫不影响战略在决策中的重要位置和极端重要性。因为任何情况下，战略是第一位的。战略的错误必然导致方向的错误，而方向的错误必然导致南辕北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战略的失误，战术无法挽回。显然，造成俄乌这场冲突持续胶着、让世人猜不出结果、出现今天完全失控的局面，我认为，主要的是俄罗斯在战略上出现了错误。

一是战略认知失误。战略问题必须从战略上去思考。长期以来，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战略就是要削弱俄罗斯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影响力，其战略方针就是通过怂恿和暗中支持乌克兰、波罗的海国家等俄罗斯邻国加入北约，从政治、经济、军事、科技、贸易等全方位压缩俄罗斯的生存与发展空间；这是世界有目共睹的，对此俄罗斯也一定是心知肚明。但是俄罗斯肯定没有想到，美西方国家最大的战略就是挑起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冲突，因为他们清楚没有什么比战争更能削弱一个国家的实力。打代理人战争，坐收渔利，既是美国冷战思维的延续，也是美国推行霸权主义的一贯伎俩。“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正确的战略判断是敌人希望我们做的，我们偏偏不做，此可谓战略定力。在这充满不确定性、大国博弈日益加剧的全球化时代，国家战略必须放在世界格局的大棋盘中去考虑。俄罗斯处世界强国之列，面对的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首先应该考虑的是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战略。但显然，俄罗斯对美西方国家的战略意图和支持乌克兰的决心存在严重误判，掉入了美西方国家的圈套，做了美西方国家希望做的事，发起与乌克兰的冲突正中美西方国家下怀。不知真正的对手是谁，不知敌之所欲，贸然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开展特别军事行动之初，普京总统不会没有想到，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冲突将是俄罗斯与整个西方世界的对抗。但他肯定没有想到，在真刀真枪面前，美国等西方国家还会如此坚定地对乌克兰给予支持，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冲突，最终发展成以俄罗斯一国之力与美国为首的北约集团的较量，以卵击石，以少击众。准备了一颗子弹，来了十个敌人。战略认知上的严重误判，自然导致战略方向的迷失，陷入战争准备的不足和战略上的被动。

二是战略目标模糊。战略是宏观的，也是具体的、更是有针对性的。战略目标既是制定和形成战略的逻辑起点，也是终点和目的。正确的战略源于正确的战略目标。以此观之，俄罗斯开展特别军事行动战略目标的起点就是错的，将乌克兰“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乌克兰国家中立化”，承认“克里米亚入俄联邦”“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独立，以及乌克兰不能加入北约等，都是仅针对乌克兰一国的孤立目标，局限在对乌克兰的现有实力脆弱性的误判上，完全没有把美国等西方国家同乌克兰作为一个潜在的同盟整体进行战略上的全面评估。追求的是一时一事，一地一域，抓住了芝麻，丢了西瓜。这就造成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一开始就在全局上、本质上被细枝末节所纠缠和羁绊。不妨设想一下，就算是上述目标实现了，又怎么样呢？这就好比你想通过“痛扁”一个小孩来解决与一个庞大家族的矛盾和对立，就算是把这个孩子打残、打废了，难道俄罗斯面临的威胁就解除了吗？我想不会，至少从长远上说是不会的，只能是扬汤止沸而已。因为就算是乌克兰没了，美西方国家打压俄罗斯的图谋也没有根除，美国奉行的世界霸权主义的思想没有改变。“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随着冲突的持续和美西方国家的不断拱火，俄罗斯对此似乎有所顿悟。最近，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公开表示：“俄军的特别军事行动旨在终结美西方国家的贸然扩张和在国际上的鲁莽路线，以及他们制定的霸权规则。”“普京发起对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其目地是要挑战和终结美国霸权。“解读此番言论，人们不免要问，这是对原战略目标的调整和更改，还是随着冲突发展认识的升华？如果是后者，那不就等于说当初设定的战略目标还存在严重不足！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呢？！再假如，如果一开始就把目标设定并旗帜鲜明地打出“为改变某一个霸权大国主导世界的局面，从而建立一个真正公正合理稳定的国际秩序”，是不是还可以博得国际社会更多的理解与支持呢！总之，战略目标的模糊，导致了战略决策的错误，致使特别军事行动步履维艰。这就注定不管将来这场冲突以何种方式结束，俄罗斯都输了，而且元气大伤，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军事上的损失都远超预期，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俄罗斯都将雄风不再，复兴乏力。

三是战略决策错误。战略是一种“思想方法”，是大智大慧的集中体现。战略要靠战术实现，战术是实现战略的工具。同时战略又对战术起指导作用、决定着战术运用的方式。战略的完美更多地是体现在它广阔的空间上，在这个空间里，战术运用将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前进有道路，后退有余地，停止有空间。正如薄富尔将军在《战略绪论》中所阐述的“我们这个时代是个太艰难的时代，人类对于自然的征服似乎已经超过应有的限度。战争，过去只不过是国王之间的一种竞赛，现在却具有极大的危险，足以使人类文明同归于尽，我们的文明需要一种研究如何采取行动的科学，而在此种科学之内，战略应该居于一个重要的位置，战略应能使所有的政策决定都是有意识的，经过充分考虑的。”归结到一点，就是说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战争带来的危险越来越难以估量，战略选择必须极为慎重。薄富尔将军的上述论断，今天看来仍不过时。显然，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从根本上违背了这一原则。只有进，没有退。不能输，也输不起。未免显得轻率和经不住推敲，至少是不全面的。没有考虑方方面面，没有留下足够的回旋空间。结果，闪击不成、行动遇阻不能顺利推进时，就一筹莫展，手足无措，完全陷入被动，欲退不能，欲谈不成，只能硬着头皮狂轰滥炸。这是战略决策、战略工具选择错误的必然后果。俄罗斯对发动特别军事行动给出的理由是，美西方国家主导的北约连年东扩，压迫了俄罗斯的安全空间，对俄罗斯的安全形成了威胁。但是这种威胁究竟有多大、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到了必须刀枪相见、先发制人的地步了吗？只想到胜利，没想到失败，只有进，没有退的战略是有天然缺陷的，甚至不能称其为战略，而战略的失误是致命的。世界上最早的军事著作《孙子兵法》的开篇即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不得而知的是普京是否读过此书，可以假设的是倘若普京知此精髓，得其要义，想必会做出另一种决策吧。

二、主要启示

    

   

战争的艺术永远存在着，尤其是战略。从恺撒以至于拿破仑，都是完全一样的。——摘自约米尼（法国）《战争的艺术》。

当新年喜悦的钟声在世界各地接连敲响的时候，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将士和民众却还不得不在导弹轰鸣的战火和寒冬中瑟瑟祈祷。这是两国人民和军队的灾难，也是人类文明的倒退。不仅是战术上的，更是战略上的；系统回顾和考察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以来的遭遇，不难得出以下一些重要启示。

一是战略失误是最大的失误。战略的错误是致命的，战略的失误战术无法挽回。任何情况下、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战略的正确；在国家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必须重视加强战略研究和实践。善于在国家发展的重大历史关口，做出正确的重大战略抉择，确保战略方向顺应时代潮流，战略目标与国家发展目标和人民的美好愿望相一致。

二是战略目标至关重要。“战略的目的，即为对于所能动用的资源作最好的利用，以达到政策所拟定的目标。”战略目标是战略行动所要达到的预期结果，是制定和实施战略的出发点和归宿点。俄罗斯发起的特别军事行动走到今天进退维谷的地步，根本的原因在于它的战略目标不够清晰；把对美西方国家的整体博弈，设定为对乌克兰的“去军事化”，以点带面，这是战略目标的严重错置，必然导致战略方针、战略措施的失准和准备不足，致使风险无处释放，战略无法实现。

三是战略具有长期性、需要从长计议。一事当前，必须要有战略眼光和全局观念，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求得失；不以一时一事得失论英雄；必须要着眼长远，胸怀天下，有战略定力，不逞一时之勇，图一时之快。感情用事，意气用事，一意孤行，都代替不了正确的战略，是决策之大忌。

四是战略是有原则的，遵循一般的原理，违背它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是战略之精髓，谋略之圭臬，智慧之巅峰。据传《孙子兵法》已被美国西点军校列为学员必读书目之一。应该说这是炎黄子孙的骄傲，也是中国对世界的贡献。

三、结束语

    

   

今日的世界正在经历一个史无前例的再调整危机，而同时科学、工业化和心理行动对于军事艺术的影响也正在日益增大。所以，较之过去任何时代，我们更需要发明一种思想方法，使我们能够控制世界局势，而不受世界局势所控制。这也就是在当前的时代中，战略是一个如此重要的问题的理由。——摘自薄富尔（法国）《战略绪论》。

近日，美国资深著名外交家、国际问题专家，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专门就俄乌冲突撰文指出：“当前阶段可能正处于一个转折点，俄乌冲突是时候结束了，这种结束也应该通过谈判来达成。”但，此言何人倾听？！前段时间，普京也对外表示，“俄罗斯将致力于结束冲突，而且是越快越好”。同样，显得十分苍白无力，甚至无人理会。现在看，能够阻止和结束这场冲突的一方更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显然是美国在牢牢地把握这场冲突的战略主动权，毫无疑问这是美西方国家推行对俄罗斯打压遏制战略的结果。当前，面对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叠加的多重影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日前，美国媒体《1945》网站援引美国专家罗伯特·法利博士的预测称，第三次世界大战将可能在2023年爆发。这是一个可怕的预言，但谁又能肯定这是空穴来风！在全球发展再次走到十字路口，世界正面临新的动荡和变革的复杂形势下，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必须深刻汲取俄乌冲突的教训，强化战略思维，保持战略定力；以战略的眼光，审时度势，前瞻未来，准确判断国际形势短期变量与长期因素相互交织带来的发展变化，与热爱和平的世界各国携手共同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促进人类社会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做出积极贡献。同时，世界各国只有坚持和平、发展、合作、共赢原则，同舟共济、共克时艰、和谐相处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