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回忆(三)——穷家
在我记事的时候,我们家有一间东屋,两间堂屋。据母亲说,堂屋原是三间,东屋两间,后来塌了两间,就没有继续盖上。黄泥院墙也已经成了“断埂残壁”。院墙跟前有棵老桃树,结的是毛桃,结大桃需要把桃树嫁接才行。挂在我家堂屋门前的话匣子,是整个大队唯一的稀罕物,天天吸引好多人来听歌听戏听人讲话,特别是晚上,院子里总是做得满满的。人们的好奇心特浓,虽然是大人了,还不时扒着话匣子里里外外地看,搞不明白这个小小的木盒子怎么能盛下那么多唱戏唱歌的人。
这个话匣子不是我家买的,当时也没的买,是公家的。因为父亲当时是地方之长,所以就临时挂在我家了。现在话匣子几乎家家都有,年轻人是不喜欢的,因为他们热衷于收录机、电视机。老年人,或者家庭妇女还很喜欢它,因为话匣子是地方有线广播,里面常常播送他们喜欢的柳琴戏、大鼓书、扬琴,还有天气预报,种田人对天气是特别关心的。
六十年代,那时家乡的房子还是草屋,整个家乡除了供销社、学校和公社政府所在地外——那也是有限的几间旧瓦房,其余的全是低矮的茅草房,一色的褐色屋顶、墙。大多数人家屋里都是乌黑色。因为没有厨房,烧锅做饭全在堂屋。家乡的灶台都是土胚子砌造的,放上锅即成。烟囱留在屋里,倘若柴火碰到阴雨天返潮,放在灶里一烧,浓烟咕嘟嘟地往外冒,屋里便像把天下的浓雾都聚集在一起,伸手不见五指,雾还是湿漉漉的,清新新的,给人没什么刺激,只有一点冷意。这烟可就呛得你够受了。烧锅的人,眼泪鼻涕烟灰一把抓,演张飞李逵不用化妆了。这还不算,这烟呛得人咳嗽不止,气管里吐出的痰都带有血丝。天天烟熏火燎,屋里能不黑吗?不仅黑,而且黑得发光淌油。
我那乌黑的家里,梁上却住着一窝黄泥燕。燕子年年春天飞来,冬天离开。年年下一窝小燕子,叽叽喳喳的,颇热闹。因为房间宽也不过九尺,三路行条,所以燕窝几乎就在吃饭桌子上方几米处的屋梁上,吃饭时,小燕子偶尔落下一泡屎,就会掉在饭桌上,有时还落到菜饭碗里,家人也不嫌弃。母亲说,家有燕子筑窝,主家中有福,所以没有人因为讲卫生拆去燕子窝,赶走燕子,人燕和谐地住在一起,一住就是多年,除非墙倒屋塌。
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土窝,尽管家是如此贫窭,家还是家,在我的脑海里,它永远挥之不去。(1987.11.10.)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