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记（三）流落上海的日子

前篇：

在得知我在上海酒店还没搞定的时候，有两个远在加州的朋友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说，靠，你不是要流落街头吧。包括大学闺蜜在内的三四个朋友都offer说可以想办法让我去和他们的住处挤一挤。说实话，朋友们的关心让我心里暖洋洋的。所幸，酒店最终还是搞定了，而且我对于酒店的性价比还是非常满意的。虽然不知道要滞留多久，会花多少银子，但是这个特殊期间有诸多不确定性，我也不太想给朋友们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滞留上海的日子，其实还是极好度过的。每天的上午都是电话会议，下午和晚上要么工作要么见朋友。酒店对面就是核酸亭。上海各处都是这种核酸亭，几步路就一个。每天吃完早饭就先去测个核酸。理论上讲，各处要求的是72小时的核酸证明，有些地方要求的是48小时核酸，但是实际操作时，因为从采样到结果出来还要一些时间，一不留神可能核酸码就会失效。比较简单的就是每天都去测个核酸。上海的核酸采样很快，一般扫一下随申码或是核酸码就登记完成了，亭子的另一个方向是采样的人，空间利用率极高。

十月的上海，特别的美丽。处处有一种流动的生气。酒店里的下午茶，街角处的咖啡馆，仍然是很多人在喝着咖啡聊着天。然而你在他们沉静的面容下，可以发现一丝细微的伤感。有个朋友悄悄地告诉我小区里面四分之三的洋人搬走了。还有一个悄悄告诉我家门口的老街要被拆掉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带着悲伤和茫然。我问好几个网约车司机，你今年的春天在上海吗。得来的常常是，在啊，然后是一声叹息。有一个司机告诉我他如何精打细算凭着卡里的三千块钱支撑过了两个人三个月的花销。另一个则自豪地告诉我他是一个送物资的志愿者（后来我才知道送物资的人那三个月是无法回家的）。还有一个老家西南的司机在经历了一切后仍然告诉我上海好。我问他哪里好，他说哪里都比老家好。我可以感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对这个城市的热爱。悲伤是被隐藏的，我看到的是努力生活的尊严和优雅。

人民广场边上就是五卅纪念碑。某天做完核酸正好赶上一批小学生被组织来参观照相。小朋友们整齐地排在纪念碑前，手里还举着各种牌子。老师和摄影师在前面要求孩子们摆出欢乐的样子，还要求孩子们跳起来做出雀跃的姿态。不少家长们拿着手机忙着拍自家的娃。花朵们都开心地比出胜利的手势。只有后排的两个大孩子，无动于衷。拍完照，孩子们就散了。我听到一个大孩子悄悄问另一个“刚才你跳了么”。“没有”。另一个冷冷地答。我听了心里想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感受呢？

我一天天地续住着酒店。后来不知怎么的似乎上海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了。有些饭馆开始要求24小时的核酸证明。风险区指示里上海有风险的区名单越来越长。旁边的商场的入口也从多个变成了一个进一个出。我每次去商场的时候就在想进去不会就被关里面吧。酒店门口对每个进入的人都要求刷码并打开行程码看行程，即使你只是两分钟前去马路对面做了一趟核酸。因了我滞留上海，几个朋友特意为我接风。结果来吃饭的时候一个朋友说办公室被封了，这几天在家办公，还有一个干脆拖着箱子来吃饭的，说刚出差回来小区被封了晚上要找酒店。说话之间，每个人都展现了他们上海式的从容与幽默，告诉我他们有一个应急包，准备可以随时跑路。这让我脑海里浮现出小说桥段里收拾细软跑路的画面。

本来以为会在上海一直待到大会结束。谁曾想待了大概7天后的某个晚上习惯性地打开北京健康宝，蓦然发现一个绿码。那一刻我的心情是惊喜交加，感觉幸福来得有些不真实，竟然愣了片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醒过味来马上开始收拾行李订火车票准备第二天马上进京。因着前几天郁闷报复性消费了一把，买了很多东西，索性叫来了顺丰的小哥来帮我把新买的东西寄到北京去。

顺丰小哥很快就来了，带着我到了酒店旁边的快递小站。他一听我说寄东西到北京，马上紧张地问没有化妆品吧。我说没有。他还不放心，又问了好几遍。然后告诉我说最近进京的快递查的特别严，化妆品液体都不能寄，搞错的话他们轻则要罚款重则还可能会被停岗。他说他们都怕了寄到北京的物件。我说你可以打开来看。他果真查看了一下才放下心来。他帮我重新打了一个大箱子。打包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你封城的时候在吗。他说当然了，然后说，那真是惨啊，每天就是床，厕所，厨房，床，厕所，厨房。说这话的时候，他满头大汗地在封箱子，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听他口音，像是来上海打拼的外地人。可能还得和别人挤一个屋檐吧，我想。但我没敢问。

就这样兵荒马乱般地收拾了行李。期间还发生了一个插曲，酒店在晚上打电话过来说第二天的早饭不能堂食了，每个人会发个饭盒盛完早饭回房去。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问酒店被封了吗？答说没有。我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酒店再次肯定照常营业，只不过是接到了上级防疫部门的要求。我的心稍稍定了定。第二天一早，本来来见我谈项目的一个校友突然打电话来说被封在小区出不来了，我们的会结果改成了线上会。我越发觉得自己的绿码很危险，于是在结束了中午的会之后就向火车站奔去。去车站的路上，司机告诉我上海有十几万人被定义成了密接，光闵行区就有几万人因为国庆后的几天去过某商场被定义成密接。我听了想，要赶快在健康宝绿码变化前踏上回京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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