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播客《固体的风》音频节目的逐字稿。
欢迎来到固体的风，我是Alice。今天这期节目我前后准备了两个多月，想来深刻而彻底地聊一聊林徽因和她的相关感情八卦。希望我也能够为客观认识中华才女林徽因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给某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风言风语画上一个句号。
我以前对林徽因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觉得她的诗歌很甜美细腻但是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直到我读到她的《钟绿》，我看到她写作中一种含蓄而犀利的美，才被林徽因的才华折服。而读了林徽因传记也让我几次三番掉眼泪，为她的人格魅力倾倒。然而，我发现，林徽因更加为人所知的地方确是她的爱情八卦。她和徐志摩的爱情传闻还被拍进了电视剧《人间四月天》，让林徽因后人非常不满。很多人认为林徽因是玩弄众多男性于股掌之间的绿茶不说，还拿她没有女性 闺蜜作为对她的诟病。这个攻击角度也很神奇，何况林徽因是有十分要好的女性好友的。
今天这期节目，我们就来聊聊关于林徽因的四个问题，第一，林徽因到底爱没爱过徐志摩？第二，林徽因爱没爱过老朋友老邻居哲学家金岳霖？第三，她和丈夫梁思成感情究竟是否甜蜜幸福？第四，为什么冰心要写《太太的客厅》，究竟是不是在讽刺林徽因？而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最重要的，我们首先要了解林徽因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徽因的生平简介：
所以我准备简单介绍一下她的生平，再分析一下她的为人。林徽因祖籍福州，祖父林孝恂进士出身，多处做官，并且资助很多留学日本的学生。这些学生很多都参加孙中山的革命运动。林徽因父亲林长民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政治法律，后来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和梁启超关系很好，共同创立了进步党，梁启超是党魁，林长民为政治部长。五四运动也和这两位至交好友分不开关系。当时梁启超人在巴黎，把巴黎和会最新决议把德国在中国山东的一切特权移交给日本，电报给林长民。林长民连夜写文章《外交警报敬告国民》，5月2日发表在《晨报》，引发了全国性的愤慨，以及著名的五四运动。
林徽因出生就受到爷爷喜爱，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姑姑开蒙读书，后来在北京读女校。1920年16岁的林徽因随着父亲去英国，在英国读中学，21年秋天回国。这一年半的时间对林徽因是很重要的。她接触了学建筑的房东，立志学习建筑学。同时她也认识了徐志摩，受到徐志摩的猛烈追求，在徐志摩的攻势下，父亲留下书信带她回国了。林徽因回国后，梁启超和林长民就安排她和梁思成认识了。林徽因和梁思成恋爱后，徐志摩回国，再次对林徽因开展猛烈攻势。而面对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恩爱，很快徐志摩也偃旗息鼓，放弃了。1924年到1928年梁林二人在美国留学，学成后结婚回国在东北大学工作。25年林长民去世，29年梁启超病故，林徽因生下女儿梁再冰。30年林徽因肺病严重回到北京养病，31年林徽因养病期间开始诗歌创作。那时候徐志摩作为朋友和梁林一家相处，他们有共同的朋友圈，包括沈从文胡适什么的。31年11月徐志摩坐飞机去北京听林徽因讲中国建筑的讲座，结果飞机失事。林徽因非常痛心。同一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梁思成很快回北京，在私人研究机构中国营造学社供职，开始了对中国古建筑的考察和研究。林徽因也任职校理，结束静养，开始积极投入工作。1932年梁林结识了他们一生的好友费正清，费慰梅。费正清后来成为美国著名的中国研究专家，费慰梅可以说是林徽因的最好的女性朋友。同年梁林儿子梁从戒出生。1933年到1937年间是林徽因人生最为幸福的5年，以七七事变戛然而止。这几年林徽因参加和举办文化沙龙，诗歌创作，创办文学月刊，古建筑考察，学术写作，日子是欣欣向荣的，一时风头无两。这期间哲学家金岳霖和林徽因一家是邻居，也是一生的至交好友。抗日战争1937年到1945年期间，可以算是林徽因最苦的日子。随着营造学社，梁林几度辗转搬家，长沙，昆明，1940年又搬到四川李庄，不久林徽因肺病复发卧床不起，直到战争结束。这几年林徽因远离老朋友，营造学社缺乏资金，梁林生活贫困。在此期间，林徽因依然抱病工作，参与《中国建筑史》的研究和写作。到45年战争结束，林徽因看了医生，被宣布最多只剩下5年生命了。但是林徽因坚强地生活，工作，47年切除了一侧被肺结核感染严重的肾脏。49年后林徽因被聘为清华大学建筑系一级教授，开始设计国徽。而身体不断恶化的她在1955年去世了，享年51岁。
林徽因的人格核心特质：意志刚强，誓死不屈
林徽因51年的人生是充满着疾病和亲友去世的阴影的。在她童年的时候，父母感情不好，后来父亲娶了二房以后，林徽因的母亲更受冷落而常年处在不满之中。林徽因则很小的时候就承担了家庭的责任，帮助远在外地的父亲处理家事，代表家庭和父亲通信，照顾弟弟妹妹等等。童年时候她就经常搬家，16岁到英国也是孤单一个人。7岁的时候，就面临着家族中堂叔林觉民和林尹民黄花岗起义失败而殉难，祖宅被迫贱卖给冰心的爷爷这一重大家庭变故。12岁的时候妹妹麟趾去世，21岁的时候，刚到美国留学一年的林徽因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这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林家少了经济支柱，也是一个重大打击。31年挚友徐志摩去世，林徽因27岁。41年林徽因37岁的时候，弟弟林恒在对日空战中身亡。后来得知噩耗的林徽因悲痛欲绝，写了《哭三弟恒》的长诗，读者无不动容。49年，林徽因给费慰梅写信，告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通信了，之后可能中国和美国的联络就要切断了。从此以后，两家再也没有彼此的消息，直到1972年，费慰梅和丈夫费正清访问中国的时候，才知道林徽因和梁思成都已经去世了。老朋友再也不得相见，令人唏嘘。这些都是林徽因经历的重要家庭亲友变故。而林徽因本人也常年深受病痛折磨。30年的时候林徽因26岁就感染了肺结核，回北京香山养病，这个病在当时是无药可医的。抗战期间，在40年去李庄以后36岁的林徽因肺结核复发并且越发严重，直至47年做了肾切除手术后短暂好转，最后还是在55年要了她的性命。
林徽因的儿子梁从戒说过，观众眼里的林徽因是浪漫的诗人才女，而他眼中的林徽因是一个病人，卧床不起，并且脾气还有些急躁有些坏。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林徽因人生主要的课题在于和苦难的命运搏斗，坚决不服输。而林徽因人生的底色，也是她最大的人格魅力优秀品质，就是坚贞不屈。
林徽因很早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她16岁就确定了要学习建筑学的志向，并且影响了梁思成。后来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书后发现女性不被允许学习建筑学。林徽因也没有放弃，而是学习美术专业的同时选修了建筑系的所有课程。关于她的纪录片曾经算过，这样学两个专业每周的上课时间是非常惊人的。没有坚强的毅力和坚定的志向，人是坚持不下来的。而林徽因做到了，并且成绩优秀。很多人在反对总是用感情八卦认识林徽因的时候总是强调她热爱学术，终身奉献给祖国的建筑事业，去农村考察中国古建筑的时候心甘情愿吃了太多的苦。而这一点其实都只是林徽因超人意志的衍生品而已。首先，林徽因是一个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非常有主见，并且能够坚韧地去对抗困难，积极面对的人。在很早的时候，林徽因父亲就说，“做一个有天分的女儿的父亲，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伦的辈分，先求做到友谊的了解。” 在林徽因晚年肺结核非常严重的时候，所有人谈到林徽因都对她的精神昂扬印象很深，甚至依然是人群中最吸引人瞩目的。她无论身体什么情况，一定是穿戴整齐，坐怀不乱的。她非常喜欢交友聚会谈天。她说她有时候接待客人的时候，会很累，需要坐在椅子上暗自调理气息，别人都看不出来。因为她怕别人看到自己难受，就更不来拜访她，和她聊天了。47年切除肾手术之前林徽因拍了一张遗照，照片里的她非常瘦，但是目光炯炯有神，非常犀利。这些都是昂扬的意志力的体现。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在抗战期间，林徽因在四川李庄病得不行了，当时他们的好友费正清，费慰梅要给他们介绍去美国的工作。他们完全可以去美国享受更好的医疗条件和经济条件好好养病，但是林徽因拒绝了。她坚定地要与祖国共存亡，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要在自己热爱的土地上为她热爱的中国建筑事业工作。
林徽因梁思成在信中说，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我们不能离开她，假如我们必须死在刺刀或炸弹下，我们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他们并不是反正没有选择，好听的话谁都可以说。他们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在私人信件里对朋友这么说。在长沙的时候，林徽因家被炸，一家人险些丧命。他们去朋友张奚若家借宿。林徽因说：“为这可爱的老国家带着血活着，或流着血或不流血地死去，都觉得荣耀。”
还有一个著名的故事，是在四川李庄，梁从诫问母亲，日本人如果打过来怎么办？林徽因坚定地说，中国读书人总还有一条后路嘛，我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林徽因的骨头是硬的。李健吾后来写道，抗战时很多人都没有林徽因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样。直到有一天有人在镇上看到林徽因亲自去打酱油还是打醋，感到很新奇。因为曾经在北京太太的客厅里面有仆人的大家闺秀如今也开始亲自做这些琐碎基本的家务事了。但是林徽因是心甘情愿的，她女儿梁再冰也说，面对从未经历过的困难生活，林徽因是很乐意去接受去磨练去拼搏的。梁再冰回忆了他们抗战期间生活艰苦，可是只要有空间，林徽因都会尽量把家里布置漂亮。这也是一种昂扬的生活态度。虽然生病，林徽因一直光芒万丈，并且不掩盖自己光芒。
与她的意志坚定一致的，是她的脾气也很坚定，雷厉风行，有时候会显得急躁和凶。就像很多人回忆的，林徽因喜欢在聚会上和人讨论问题，甚至争论，而她总是赢，也一定要赢。她的性格坚毅火辣，也有一些出名的故事。比如建国以后，有一次北京市长吴晗说林徽因：“她全家都是资产阶级出身，守旧思想严重。”然后林徽因就去天安门下堵住了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林氏一家满门忠烈，你算什么东西？” 让吴晗很难堪。林徽因是很重视家族的。她曾说自己的教育是旧的，她一生所求，唯有对得起人。对得起父母，丈夫，孩子，还有家族。在30年代，林徽因给费慰梅的信里面也常常抱怨操持家庭占用了太多的时间，让她没有办法专心工作。林家那时候住了很多亲戚朋友，亲友往来很多，作为林家的长姐，作为算是梁家的大儿媳妇，林徽因被琐事困扰，脾气也不好。所以有她小姑子评价林徽因刀子嘴豆腐心，热心肠，这还是能够理解林徽因的。林徽因从没有说过自己是女权主义者。从女权的角度看，林徽因也为家庭，为家族而忙碌，而且她的学术工作很多也是把自己放在辅佐梁思成的位置，并不在意自己是否署名，或者独立发表什么内容。所以现在很多人用林徽因的学术追求反驳关于她的感情传言，是对的，但是这不是她的全部。林徽因自己说自己求的是对得起人，这是她做人的根本，而做出学术贡献是其中的一部分。
林徽因对自己的家族是很骄傲的。林徽因是中国真正的名门之后，林徽因曾说他们林家满门忠烈。这是不夸张的，林徽因的祖父就资助学子去日本留学，很多人加入了孙中山同盟会。林徽因的父亲为了实现中国政治理想而死，林徽因三弟在抗日战争中牺牲，她的堂叔林觉民，林尹民都是1911年的黄花岗革命烈士。林觉民在起义前写下《与妻书》，与深爱的妻子道别，信里对妻子的感情表达感人至深，同时也表明为国牺牲万死不辞。而林尹民从小立志准备誓死报国，所以压根就拒绝了娶妻生子。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林徽因的家庭是怎样的一群人，都是狠人。书香门第，但绝不纸上谈兵，绝对不是虚伪的草包，而是在信念和行为上为国奉献，甚至不惜牺牲生命。林觉民牺牲的时候，林徽因才7岁。她长大一些，和亲人交谈的时候是怎么谈论堂叔的为国就义的？她受到的是怎样的爱国教育？生在这样的家庭，受到父亲的言传身教，林徽因也注定是不平凡的。
而且林徽因不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完人。她深知自己脾气不好，说话尖锐，可能会让人不舒服。她也并不掩饰这一点，在和朋友的书信里也直言自己的脾气坏，表达自己也是有长时间的情绪内耗的，因为病痛而心痛等等。这都是她真诚的一部分，也是一个非常真实的美好的人的体现。我们想想看，这样一个好强的人，却常年被病痛折磨卧床不起，做不了太多的对她来说有意义的事情，死亡痛苦，而等死的心更加痛苦，尤其对林徽因来说。
林徽因，隐藏的自我
林徽因意志坚定的另一个方面，就是她的意志是隐藏的。人们往往是猜不透的。正是因为一个对于自己主观态度非常清楚并且有良好的把握的人，她才可以收放自如，什么想法让别人知道，什么不让，她可以拿捏清楚。
深刻给我这个感觉的，是我看了一篇文章，陈宇写的他在金岳霖晚年拜访他，和他聊了聊林徽因。这篇文章里面，作者说没好意思问金岳霖是否一辈子都爱林徽因，只说递给金岳霖一张林徽因年轻时候的照片，金岳霖沉默地看着，喉头颤动，像是要哭。读到这里我也跟着想掉眼泪，不是说爱情不爱情，而是年轻时候三十年代一群年轻知识分子度过了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而到了金岳霖的老年，死的死，没的没，走的走。猛然看到曾经笑颜如花的好友林徽因，这是多少感触在心头啊。然后谈论林徽因的时候，金岳霖首先谈到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林徽因啊，这个人很特别，我常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多次她在急，好像做诗她没做出来。有句诗叫什么，哦，好像叫'黄水塘的白鸭’，大概后来诗没做成……”
这句话说明，首先，金岳霖不知道她想什么，正是主观意志隐藏的表现。林徽因虽然太阳双子话多的很，但是她依然收放自如，并不因为说话多而过多暴露自己。一辈子的老朋友金岳霖都坦言自己不知道林徽因在想什么，还作为一个主要的评论去强调，何况他人呢。第二点是老金说，不知道她在急什么。这个就特别有意思，林徽因着急，但是又隐藏了着急的内容。所以老金不知道她在着急什么。也正是因为林徽因的意志是隐藏的，他人猜不透她，不了解她，所以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才那么多，甚至到今天人们对林徽因还有截然相反的看法。关于林徽因有很多误读和谣言。
而我特别喜欢林徽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虽然意志是隐藏的，可是她也无比真诚。我觉得了解林徽因作为一个女性，真的要读一读她写的《钟绿》这个短篇小说。里面对真正的美人儿钟绿的描写，就是林徽因认可的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样子。美丽高贵而神秘，洒脱率性对爱真挚热烈，浪漫唯美，但绝不扭捏作态，是非常直爽大气的。《钟绿》里面用了很多侧面描写来写钟绿，其实也体现了林徽因的隐藏意志的神秘感，一种间接的含蓄态度。但同时这种美是很尖锐的。而在前面大段的间接描写铺垫之后，作品里面的“我”终于和钟绿认识了。两个人一见如故，而钟绿也非常真诚地和“我”交流”，表达自己的希望和热爱。林徽因也是这样一个人，她的美是一点都不矫揉造作的。在常年的病痛折磨之下，林徽因早就想清楚了生死的问题。她不是没有折磨，但是也让她更为通透和坚定。因为病痛和年龄，林徽因也失去了年轻时候充满胶原蛋白的美貌。但是她也很直面自己的衰老。我非常喜欢她写自己法令纹的部分。她这么写道：
还有一段：
再回到老金评价林徽因的这段，可以看出老金是林徽因的一个旁观者。他并不是林徽因生活的参与者，更不用说是林徽因出轨金岳霖了。我之后会再详细讲。现在先来讲讲前面的徐志摩的传说。
林徽因到底爱没爱过徐志摩？
其实关于林徽因的很多最出名的故事都是杜撰的。比如她给徐志摩写的分手信，假的。包括结婚前梁思成问她为什么是我，她回答说，答案很长，我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回答。这么一个著名的句子，杜撰的。任何史料亲朋好友当事人的回忆都没有这样的记载。又比如林徽因把徐志摩飞机失事后的飞机残骸挂在卧室，这个据说也有一部分是假的。她的确让梁思成带回来一块飞机残片，但是没有挂起来。而且据说她收藏了两块飞机残片，还有一块是她自己弟弟抗日空战逝世的飞机残片。这个说法我也没有看到具体的考证。但是另外一件事的确可以肯定是假的。就是徐志摩的原配张幼仪说在林徽因去世前专门邀请她去医院，想要见见张幼仪。这个说法就让人们觉得林徽因对徐志摩情到深处，念念不忘。但实际上当时是1947年林徽因要做手术把肺结核感染严重的一个肾切除。之前抗战中梁思成靠以生存的营造学社资金匮乏，林徽因一直病重，导致家庭经济困难。梁思成的父亲梁启超曾经对张幼仪的哥哥有恩，所以哥哥赠送一笔钱给林徽因做手术。当时刚好张幼仪要去北平，就让张幼仪带给林徽因。但张幼仪在回忆录里不写这些，只写林徽因要求手术前见她一面，就流传出林徽因至死爱着徐志摩的故事。其实用常理想想看，就算是林徽因邀请张幼仪见面也是合理的。张家毕竟送钱给林徽因，张幼仪带到北京，因此主动邀请对方见面也是一种礼貌。
为什么人们捕风捉影拼命证明林徽因是爱过徐志摩的呢？出于一种对浪漫爱情的八卦之心也罢，从林徽因的角度来说，她的意志是隐藏的。所以人们想去猜测。据说徐志摩为了参加林徽因的讲座而在路上飞机失事而死，林徽因一时也承受了很多压力和指责。冰心就给梁实秋写信说过风凉话，徐志摩就死在女人手上。说实话，我之前在读了林徽因的一些诗歌以后，很难相信林徽因是不爱徐志摩的。比如说她的那首《那一晚》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迷惘的黑夜封锁起重愁。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这种韵律感和意象就很让人想到徐志摩的《偶然》
然后林徽因的那首诗《仍然》，像是对《偶然》的回应。发表于1931年9月，那时候徐志摩还没有死。
你舒伸得象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象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象个千辨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看这首诗的最后一段：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这句话，就是林徽因对自己隐藏自我的告白啊！林徽因在告诉我们，我的心事，我不会说出来的。你问我的，我不会回答。我要守住我的魂灵。这就是林徽因的主观意志。无论她对他人感情如何，她的主观意志，就是不给回应。1931年那时候，徐志摩和第二任妻子陆小曼已经关系不好了，林徽因在香山养病期间，他常常邀请人一起去看望林徽因，还与林徽因通信讨论诗歌。林徽因的文学创作也始于那个时候。很有可能，林徽因的文学实践，是受徐志摩影响的。林徽因的朋友圈，徐志摩，沈从文，胡适，他们的文学主张是类似的，所以说林徽因和新月社是有着亲缘关系的。而徐志摩，把林徽因和陆小曼对比，怎么可能放得下林徽因呢？但是二人一直以朋友相交，而且梁思成和徐志摩也是作为朋友交往，这真的是林徽因处理得当。她在徐志摩死后写信给胡适，“这几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实上太不可能。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也就是我爱现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确证。志摩也承认过这话。” 这也看得出，林徽因哪怕有一些对徐志摩的感情，在行动和意志上，她一直守着边界，对他的情感表达估计也非常不客气。这就是林徽因最厉害的地方。因为林徽因处理得当，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伤害，而且大家还可以做朋友讨论文学和诗歌，这是多么优秀的处理。借用康德的思路来说，长得漂亮，吸引异性，遇到爱情，都是个人偶然条件造成的，而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用理性来做出对的选择。好像有人分析过在1923年左右徐志摩追求林徽因的时候，林徽因曾出言不逊。估计像徐志摩这种热情浪漫无边界感的人，林徽因正是珍惜他，才对他猛泼冷水才可能继续保持关系。
那么在他们二人最早相识的英国，16岁的林徽因对徐志摩就没有动心过吗？我看到一个分析非常有道理。说徐志摩这种爱说话爱分享和谁都很热络的人，但凡林徽因对他曾经有所确定性的表示，他一定会到处说的。估计以林徽因不表露个人意志的习惯，她是不会轻易承诺的，哪怕对于一个16岁远在异国的孤单少女来说。一般的说法就是，林徽因在知道徐志摩有妻子之后，就拒绝了他。但是他猛烈追求，林徽因只好求助父亲，不辞而别。林徽因自己的母亲经历了三角恋婚姻中的痛苦，她对婚姻是很清醒的，从当时来说，如果离婚再婚，林徽因就是续弦，她心高气傲怎么都不会接受的。看她的选择，门当户对，父亲革命好友梁启超的长子梁思成，就可以看出她对婚姻保守的取向了。
梁思成其实是一个满幽默的人，林徽因和他的关系要轻松愉快的多。而和徐志摩在一起现实的代价太大了，林徽因是会被吓跑的。况且人的喜欢多种多样，哪怕林徽因与徐志摩对文学有相通的理解，在文艺上互相欣赏，这种喜欢也仅仅局限在一种喜欢，而不是作为人生伴侣的喜欢。
而林徽因的决绝还在于问心无愧，就不在乎别人闲言碎语。她可以大方地和徐志摩交往做朋友，在徐志摩死后，她也自然流露她的悲哀和哀悼。这种光明正大坚定的态度，是和林徽因说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中国的知识分子不都还有一条路吗？是一致的，也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萨特认为的自由，是人本身就具有的选择的能力。人是活在各种各样的处境之中的，而无论是什么处境之中，人都可以有根据条件做出选择的自由。没有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除了你自己。大不了一死，这正是林徽因的存在主义强人态度。
有人因为林徽因太过耀眼吸引了很多男性的喜爱而骂她不检点或者是绿茶吊着别人。我觉得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林徽因的边界感是非常强的，她具有清晰的决断态度，而不是边界不清的暧昧。边界不清晰的有哪些人呢？比如说沈从文。他在婚前执着追求张兆和，终于把女神娶回家。但在结婚前夕，就没扛住诱惑，出轨了另一个姑娘。
有一个故事，是沈从文婚后出轨以后非常烦恼曾经找林徽因倾诉寻求建议。林徽因就认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后来沈从文就向妻子坦白自己出轨的事情了，然后从此婚姻就出现裂痕，一辈子都没有修复。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到，林徽因对徐志摩的态度，对梁思成一定是有交代的，所以二人才可以一起和他做朋友，梁思成对林徽因是信任的，这也是夫妻二人感情好的表现。而且沈从文一心想把妹妹培养成林徽因这样的人物。他对林徽因是敬重的，徐志摩私下里详细和沈从文讲过自己的故事，本来还想把自己的传记交给沈从文写，所以他们之间的事情，沈从文是知道的。如果林徽因有一丝背地里的不良作为，沈从文也不会那样信任和敬重林徽因。
其实关于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间，我觉得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徐志摩和梁启超的故事。梁启超早就相中了林徽因，想让她做自己儿媳妇。并且林徽因回国之后，两家很快安排梁思成和林徽因认识，两个人也很快相爱。结果徐志摩回国以后大吃一惊，自己好不容易离婚了准备好好追求林徽因了，却发现自己心上人和自己老师的儿子谈恋爱了。徐志摩是拜了梁启超为老师的，而梁启超也很爱徐志摩的才华。徐志摩回国后非要追求林徽因，梁启超听说他还在和张幼仪通信很多，写信给徐志摩讨论他的婚姻问题劝他好好处理，人生哪有什么都如意的。结果徐志摩慷慨陈词，就有了这么一段著名的陈述：
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渡耳。……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结果很快徐志摩去图书馆找林徽因，看到梁思成在门口留的纸条'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 他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更有趣的是，后来徐志摩要和陆小曼结婚，父亲不同意，最终松口说除非梁启超做证婚人，胡适做介绍人。然而二人都是反对的，梁启超说，除非答应我在婚礼上骂徐志摩，才可以做证婚人。结果他果真在婚礼上发言时痛骂，让在场来宾非常尴尬。
“我来是为了讲几句不中听的话，好让社会上知道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志摩、小曼皆为过来人，希望勿再作过来人。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陆小曼！你要认真做人，你要尽妇道之职。你今后不可以妨害徐志摩事业……你们两人都是过来人，离婚又重新结婚，都是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重新做人！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
就，我实在是太喜欢这段故事了。梁启超就真的说出这番话。就是那时候的人真诚到骨子里去了。徐志摩再渣再不靠谱，那时候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说，就太可爱了。
林徽因爱没爱过老朋友老邻居哲学家金岳霖？
林徽因很有魅力，尤其吸引异性，这个是不能否认的。会散发一种天然的魅力。所以人们所说太太的客厅林徽因身边围绕了一众男性追随者，很多男性对林徽因赞不绝口，这是合理的。但是林徽因绝不是扭捏作态靠献媚讨好男性的人。她话太多了，聊完这个艺术聊那个学科，也没有时间去献媚啊。大多数男性还是像李健吾描写的那样，在林徽因的滔滔不绝面前自觉肤浅，开不了口。
举一个例子来说，建国后林徽因负责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图案设计，当时的学生关肇邺受林徽因指导绘制浮雕图案。有一次关肇邺按照林徽因给的图样画，画的时候线条有些软，林徽因看了说，你这是乾隆TASTE，就是乾隆趣味，这种东西不能代表我们的英雄，她马上就提到乾隆的其他问题，乾隆书法也是这样一个味道，然后又讲到艺术的规律，又说你可以在盛唐时代的风格里头找灵感。所以说，从画草图的笔触，林徽因就可以发散思维到众多地方，她的思维敏捷知识渊博可见一斑。
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届学生张德沛这样回忆林徽因：“我一看，一亮！ 她给人的感觉，你看到就知道，她也不施粉，也不抹胭脂。可是她一穿起衣服来，一站起来，你就感觉到，这个人很高雅，很高贵，非常有魅力” 。
不施粉黛，林徽因的美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所以，老邻居金岳霖喜欢林徽因，这丝毫不需要隐藏。说到林徽因有没有爱过金岳霖，我们也要从金岳霖的人格脾气性格讲起。老金这个哲学家也是被认为性格古怪，或者说特立独行。他很早就确定了不婚主义，还和美国女友同居很久一段时间，还生了一个女儿。他一生不结婚并不是为了林徽因，而是个人取向。白鹇的文章里面这么写：在历史中真实金岳霖不仅没有那么痴情，而且还是同时代人中公认的放浪形骸的人物，用梁思成的话来说，“very Bohemian indeed”。所以这样一个人，我觉得他不介意公开表达对林徽因的喜欢之情，尤其是两家交往如此之深。你可以说林徽因和老金互相欣赏，但是这种喜欢一定是非常高级的精神上的，建立在对对方人格的欣赏之上的，格局是很大的，一定不是一种传统的小情小爱。因为老金做了梁家多年邻居，但凡他们之间有点私情，梁思成也不会看不出来，一定是能感觉出来的，梁思成不是冤大头啊。梁从戒后来和老年金岳霖一起生活，叫他金爸，但凡他和林徽因有私情，梁从戒作为儿子也会心中有隔阂呀。所以我看到竟然真的有人认为林徽因出轨金岳霖，真是不敢苟同。
对老金和林徽因八卦最多的，就是来自于梁思成的续弦林洙，她在《梁思成、林徽因与我》中写了这么一段：1931年梁思成从宝坻调查回来，林徽因见到他哭丧着脸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她这是爱上老金了。梁思成一夜没睡，把自己退出的结论告诉林徽因，两个人都哭了。后来林徽因告诉老金梁思成的回复，老金说，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后来三个人还是好朋友，梁思成和林徽因吵架还会让老金来当裁判。
这段话很多人都是不信的，因为梁思成其实是1932年6月从宝坻调查回来，时间林洙就搞错了。而且那时候老金可能还没有从国外访问回来。有资料显示他是6月底回来的，之前半年都在国外。林徽因当时怀孕，怎么就和老金暗生情愫了呢？林洙这个人道德水平低得有些太过明显，基本上已经可以被认为失信人员了。她早年受到林徽因诸多恩惠，后来写书明里暗里捅林徽因刀子。消费林徽因出很多书赚钱，好像记者采访时都没有问到徐志摩，林洙自己说起林徽因和徐志摩，还总说她们很浪漫的。她在第一任丈夫被批斗的时候迅速离婚划清界限不说，后来还变卖梁林遗物书稿，赚了很多钱。据说还有从清华图书室偷来的梁思成赠给建筑系的材料都被她卖了。所以她说的话水分多，奈何杀伤力也大。我看到网上有人评价说，这个故事和各人性格相符，不是林洙能编出来的。但是其实这段对话即便发生过，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林徽因与梁思成感情究竟是否甜蜜幸福？
那时候林徽因怀着孕，梁思成又不在家，夫妻感情出问题是很正常的。老金的回复都说了，梁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所以最多最多，就是林徽因对梁思成有怨言，然后通过引入竞争和梁思成撒撒娇。林徽因的意思就是，你看看人家老金，对我多好，你呢？但凡林徽因和老金之间有什么私情，三个人不可能仿佛没有发生过还做好朋友的。人心是很敏感的，梁思成不可能不感到不舒服。而大气放浪形骸的老金，也不在乎林徽因把他牵扯到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里面去。所以说她们两家关系好。其实假设这段话真的发生过，梁思成也不应该告诉后妻林洙啊，因为这就是两个人的私房话，就是非常细腻的情感闹小别扭，来制造一些情感波动。林徽因确实经常和梁思成吵架，但是感情确实也是真的好。而要知道当时梁思成续弦林洙，很多朋友都不和梁思成往来了，包括金岳霖。金岳霖也没有办法接受啊，那以林洙的小人之心，会怎么想金岳霖呢？又会通过怎样的方式让不喜欢的人显得不好看呢？
其实我们看一个人是怎样的人，可以通过看她的志趣是否高远。在很多有迹可循的资料里面，都可以看到林洙的兴趣，一个是证明梁思成是爱自己的，另一个是爱钱，这不是我说的，是沈从文说的。大到林洙变卖梁家留存下来的各种稿件给博物馆，小到梁思成花钱买一口锅都要林洙同意，而林徽因是不会过问这点小事的。林徽因的志趣又是什么，上面已经说了很多了。
而林洙这段话暴露了什么呢？可能娶了林洙梁思成心里是有愧的，但是他想要说服自己，林洙也想要说服他，就是他们没有背叛林徽因。所以林洙就很乐意讲讲林徽因坏话，提提徐志摩往事，分析分析林徽因绿茶行径，给梁思成吹吹枕边风。说不定那时候的梁思成也是愿意听的，让他觉得自己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娶了林洙心理可以找到平衡。
从梁思成在林徽因死后的表现来看，他像是一个失去了主心骨的，少了信念和支柱的人。也可以猜测那个年代那些事情，对梁思成的打击让他黑化了。林徽因虽然常年病着，却不是梁思成的负担，反而是梁思成的精神支柱。因为林徽因的意念太强大了。反而是她鼓励了全家人面对困难坚持下去。她是整个家的精神支柱，是鼓舞的力量。人们看到林徽因，看到的就是力量，就是坚强。别说他人。我看到林徽因也感受到了好多好多力量。所以有记载说，林徽因死后一年梁思成一蹶不振，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力气，只是不说话画画。而林徽因去世几年后，梁思成的学生回忆说，“我记得有天早上，我怕梁先生没起床，特意等到8点过后才去找他，谁知他早已呆坐在房里。见我来了，便说，'昨夜不能入睡，思念林先生，于是干脆披衣坐起，背诵《长恨歌》”。梁思成对林徽因的依赖是深刻的。梁思成小时候有个厉害的爸爸，结婚后有个厉害的老婆。他是没有后顾之忧地扑在学术上，林徽因走后，又面临那个复杂的时代，他的确可能应付不来。
林徽因给了梁思成关于对于生命意义的理解很大的启发，改变了梁思成的人生道路。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因为当时正是受到林徽因的影响，梁思成决定学习建筑，并且一生为建筑事业奋斗。在这对学术伉俪之间，林徽因的观念，对美的见解，都深刻地影响了梁思成。这种深刻的关系，渗透着的爱也是很深刻的。而林徽因成为梁思成的精神支柱，我觉得也不夸张。两个人的爱情一定是波澜壮阔的，有人说当时梁思成考察回来，林徽因跑到巷口去迎接他，还不顾他人的眼光与梁思成热吻。有这种drama，关于老金的只不过是另一种drama罢了。中年时期林徽因和梁思成会回忆刚认识的时候，林徽因说有一次出去玩，梁思成叫她，她一回头看到梁思成坐在树上，林徽因说他像个傻子。梁思成笑着地附和道：“最后你还是爱上了那个傻小子。” 中年时期回忆初恋还可以如此愉快打趣，可见日常感情是很好的。
林徽因真的是妇女公敌吗？
早在1924年泰戈尔访华那时候，报纸上会报道林徽因的情况，就称呼她为“林长民的女公子”。我觉得这个称呼，包括后来的“林先生”，都非常符合她的气质。从她的学术追求来看，我觉得林徽因是不纠结性别问题的。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意识到自己女性朋友不多的。在她给好友费慰梅的信里，林徽因就表达过自己有了一个女性好友的开心心情。她说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了一个女性好友，给她带来了很多美好欣喜。这样看来，林徽因女性好友确实不多。但是林徽因确实也不纠结。
那些抨击林徽因没有女性闺蜜的人，也是绝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然无视费慰梅作为一个女性。难道说是采用了外国女人不是女人这个白马非马的逻辑吗？而这个好友也并非一般泛泛之交。她在抗战中想各种办法帮助林徽因和梁思成，后来还帮他们出版英文书籍，还为林徽因和梁思成写了传记。而且费正清和其他男性一样，对林徽因也是赞不绝口，但是费慰梅却不在意，两家是极好的关系。这是为什么呢？这正说明，很多人对林徽因的喜欢是见得了光的那种喜欢，完全是美好和光明正大的。费慰梅作为林徽因的知己，是不会有任何不满的心思的。然后费慰梅和林徽因两个人之间也是有吐槽的。比如林徽因给费慰梅写的信里吐槽冰心。她这么写：
“Icy heart,指冰心，却将飞往重庆去做官（再没有比这更无聊更无用的事了），她全家将乘飞机，家当将由一辆靠拉关系弄来的注册卡车全部运走，而时下成百有真正重要职务的人却因为汽油受限而不得旅行。她对我们国家一定是太有价值了？！”
这时候就要谈到冰心和林徽因之间的矛盾了。先吐槽一下冰心的写作水平。林徽因的诗其实不是特别能打动我，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但是和冰心的诗歌对比一下，就不禁哑然失笑了。据说《我们太太的客厅》还是冰心最好的一篇作品，发表在1933年《大公报·文艺副刊》9月27日第2期至第10期。这个故事写了虚荣的太太享受各种类型的男性追捧的社交生活，冷落了自己的丈夫，和诗人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金岳霖评价说，这篇小说评价的好像是30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那时候林徽因在北京就是客厅文化派对最核心的女性人物，风头正足，再加上诗人徐志摩的暧昧关系，大家都觉得这篇作品写的就是林徽因。后来李健吾回忆道，林徽因自己当笑话说的是自己给冰心送了一坛从山西带回来的老陈醋。所以这里面就可以看出林徽因的直率大气和聪明厉害。
而冰心在晚年的时候，在谈自己作品的时候，自己特地提出来说，大家都以为《太太的客厅》写的是林徽因，其实她写的是陆小曼！但其实从各种描写分析来看，大家都看得出确实写的是林徽因，为什么晚年改口说是陆小曼呢？我觉得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1933年的时候，林徽因还是一个面颊饱满，容貌娇美，爱美爱笑，正值最好的时光，过着富足生活的太太。而正如前面所说，林徽因的意志是隐藏的。她人猜不透她，风言风语都是恶意的理解她，可能当时冰心就把林徽因理解成陆小曼那种骄奢淫逸生活态度的人而看不上林徽因。同时冰心非常不认同暧昧关系，可能认为林徽因和徐志摩搞暧昧，一直吊着徐志摩的胃口。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冰心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林徽因的坚强和优秀品质。抗日战争期间，冰心是怎么做的？冰心巴结宋美龄，去重庆做官，后来还去日本写了赞颂宋美龄的文章。冰心逃难的时候，那时候战事紧急很多人都找不到车，冰心还把自己的床垫都拉着。而林徽因放着去美国过优渥的生活的机会不要，同祖国一起受苦受难，从未谄媚政权，还是他人实在看不过去，帮她辗转终于找了一点接济。林徽因后来通过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恐怕冰心也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出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写了《太太的客厅》，所以后面特地说，其实写的是陆小曼。可能这篇文章就是感慨于徐志摩在女人之间的周旋而写出来的讽刺故事。林徽因不是一个投机的人，而冰心虽然也还不错，但是跟林徽因确实没有办法比。另外一位和林徽因关系不好的钱钟书，抗战一直待在汪伪政权控制的上海。这也是没办法和林徽因吃的苦和坚强不屈的气节相提并论了。
另一件值得说的事情是，冰心的这篇小说，就是沈从文做编辑发表的。沈从文是林徽因徐志摩的好朋友。1933年9月刚刚设立了《大公报文艺副刊》，由杨振声、沈从文主编。林徽因是这个副刊最忠实的读者，每篇必读，经常和沈从文等讨论批评里面的文章作品。而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基本就是《大公报文艺副刊》创刊时候从沈从文手底下连载出来的。沈从文没有因为和林徽因的关系好而不发表，（当然当时冰心很出名，用她的文章对推广文艺副刊有好处）而这件事情林徽因虽然不满冰心，却对沈从文没有一点意见。个人关系没有影响文艺工作的自由。这件事情也很美好。沈从文后来在青岛的时候，也写了类似的讽刺作品《八骏图》，里面就有冰心的好朋友梁实秋。那时候梁实秋她们八个人每周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不得不说，这比林徽因的下午茶会讨论文艺格调略低啊。
说到底，林徽因为啥没有女性好友？这不是林徽因的悲哀，是中国女性的悲哀。当时女学者就少，出国留学回国的男学者就比较多。外加一些女作家，比如丁玲，萧红又是海派左派文人，和林徽因欣赏的新月派看不对眼。而丁玲，萧红，包括后来的张爱玲，对爱情都是很不冷静，赴汤蹈火的。民国时期刚开始有性别解放的意识，又非常浪漫主义，那时候新女性追求爱情，而又多被爱情辜负。连那么骄傲拒绝沈从文无数次的张兆和，也最终被沈从文打动，不计较家庭背景嫁给了他，放弃求学机会相夫教子。而给张兆和写了那么多感人至深的情书的沈从文，则很快陷入了女粉丝高青子的温柔乡，彻底伤了张兆和的心。和他们一起，林徽因的冷静，决断和边界感，真的是让她鹤立鸡群，不是同一类人。林徽因又不是一个保守贤妻良母风格温婉的性格，而是非常尖锐地表现自己聪明漂亮出挑的。我想冰心收到那坛子醋，说不定挺适合她的。
她最为人称道的地方就是她的浪漫和她的理性在她她坚定的意志之下并存。民国那时候，尤其是五四运动以后，年轻人对新文艺的追求，对新文化的追求，让人们开始抗拒传统包办婚姻，追求基于浪漫爱情的婚姻。鲁迅啊，包括最著名的追求过林徽因的徐志摩啊，很多例子。但是那时候浪漫主义过剩，容易刹不住车。陷入爱情的时候情比金坚，结果回头一个没收住，就爱上他人出轨了。这些例子也有很多，就很有意思。
林洙就喜欢在一些细微之处明里暗里挖林徽因的墙角。比如说梁启超夫人不喜欢林徽因的传闻就是从她那里流传出来的。她说梁夫人认为林徽因绯闻多，作为一个女性不够检点。当时梁思成出了车祸在医院住院，林徽因去悉心照料梁思成，梁夫人都说林徽因不检点。这种是典型的林洙自己的凉薄且恶意的思维方式，灌注在梁夫人头上了吧。事实上从梁启超的很多家书可以看到，梁启超是非常喜欢林徽因的，非常自豪给儿子介绍了一个好媳妇。而梁启超也和夫人一起和林徽因一起吃饭，梁启超还说她们俨然姑媳相依，多次写信谈到林徽因都赞赏有加，笔触愉快。根本不是林洙说的那回事。
总之，林徽因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也没有走出自己的缺陷，比如脾气急躁容易发火，说话太多，比较自我，牙尖嘴利容易让他人不舒服。而这些都是瑕不掩瑜。林徽因知道自己的这些问题，非常坦诚地承认和对待。更重要的是林徽因的独特。命运坎坷，性格刚毅。心气高，聪明伶俐，语言尖锐，深刻，一针见血，句句动心。她的意志坚定，表达丰富并极具艺术性，而保持神秘。我会觉得很庆幸能和林徽因同属一个文化族群，让我每每在困境的时候都想起她，受到很大的鼓舞。
今天的这期节目就到这里。分析了这么多林徽因相关的传言和误会，也让我觉得非常痛快。这期节目我前后准备了两个多月。如果你也喜欢，请给我点赞留言。感谢你收听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
一些Reference
iris《关于曾经攻击污蔑过林徽因的那些名女人及她们的粉丝们——张幼仪篇》
陈宇《'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暮年金岳霖重谈林徽因》
白鹇《层累的和真实的金岳霖、梁思成与林徽因（修订版）》
叶新《“金林恋情”新考——兼及金岳霖1932年的国内外行踪》
豆芽《梁启超的家务事（7）：梁思成 林徽因：佳儿佳妇，夫复何求》
林徽因 姜雯漪 《你是那人间的四月天：林徽因文集，林徽因传》
林希美 《林徽因传：倾我所能去坚强》
齐芳《冰心传：以爱之名，人间有味》
杨雪舞《沈从文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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