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上秋色》（十四首）

 

一、《猎》

 

我决定，对你

放下弓箭，将靶心

对准广袤的草原，和

连绵的山脉

 

后来的日子证明

我的狩猎

依旧溃不成军

被沦陷的，不仅仅是

我的双眼

————《猎》

 

二、《白桦林》

 

你，始终在那儿

守着万年的素白

或抱成团，或独孤一隅

却从不喟叹寂寞，只等

花儿谢幕，秋风传唤

便将那黄灿灿的风铃，和

华贵的金片

缀满肉身，呼啦啦地

摇响天空

————《白桦林》

 

三、《白桦自述》

 

虽腰缠白绫

可我并不高傲

身体里的白

只是我故作挺起的骨

不信你看

山坡上，遍地都是我

噙着泪花的眼

————《白桦自述》

 

四、《友好的狗儿》

  

在蛤蟆坝，一条

俊美的狗儿向我奔来

它咬着我的衣角和裤腿

对我说

“去坝下吧

那个有羊圈的地方

就是我的家”

————《友好的狗儿》

 

五、《葬礼》

 

带着一颗欢喜的心

奔你而来，不料

却参加了你的葬礼

究竟是怎样的劫难

你沦落至此

 

当其他的白桦

着一身花衣招摇群山的时候

你却被无情杀戮

 

但，即便周遭阴气逼人

仍不见你屈服的身姿 

看，圣洁的白骨

正待霜雪的洗礼！

————《葬礼》

 

六、《蛤蟆坝水库》

 

抢在霜降之前

秋收之前

星星摆场子之前

落日之前

我们相遇了

 

你茵茵的蓝，凝滞了我的呼吸

这哪是刻板生硬的水库

分明就是我梦寐已久的

青花瓷

————《蛤蟆坝水库》

 

七、《蛤蟆坝》

 

怪不得他们说你是蛤蟆

才几次霜降

你就把痴情了你一辈子的桦树

啃个精光

 

依我看，你压根

配不上她天鹅般的洁白

一头青丝枉作了白发！

————《蛤蟆坝》

 

八、《一棵榆树》

 

他说

这棵榆树蛮美的，给你拍一张吧

她不屑，很一般嘛

咔嚓！

她的身后

立了一朵，大大的

西兰花

————《一棵榆树》

 

九、《亲人》

 

在旅店

遇上几个人

他们说来自你的故乡

瞬间，他们的相貌

有了你生动的眉眼

口音和手势，散播着熟悉的温度

 

许多天以后

从旅店走出的人

仍是我的至亲

————《亲人》 

 

十、《草原人家》

  

梦，被一阵细碎的亲吻舔醒

炕上的老奶奶和她的两只猫儿

懒洋洋地静卧我的身旁

 

灶上炖着家里的土公鸡

野蕨菜香菜在水里

快活地伸展着被压迫的肢体

不甘的盐花花从水中析出

撩拨起我亢奋的味蕊

翻身下床，偷偷地

拈一根入口

城市那瘫痪的舌头

终被唤醒

 

脚面，草刺的疼痛还在

但摇摆的炊烟

已悄无声息的，将它们

一一熨平

————《草原人家》

 

十一、《草刺》 

 

在草原

每天我都踏着青草出去

踏着青草回来

草刺爬满了我的脚面

我一一摘除它们

不惜将手指扎出血来

可它们不计前嫌

第二天仍前赴后继地

亲吻我，比从前

更柔，更密

————《草刺》

十二、《草垛》

 

漫山的草垛

像棋子

也像星子

一一布开

它们高深地

一动不动

像石头

像雕塑

比先人更懂得慎言

————《草垛》

 

十三、《把阳光赶回家》

 

 那天，我在山坡上放羊

羊群咿咿呀呀埋头吃草

阳光暖暖地敲打着它们雪白的脊背

也慈爱地舔在我邹巴巴的脸上

 

我的羊儿很乖

从不满山坡乱跑

只有生人侵犯领地时才会惊慌失措

它们一生也见不到几回世面

我的世界也是

除了草原还是草原

 

天晚时分，太阳变得红彤彤了

我便将羊儿赶回家，那个

不论什么季节都露天的篱笆圈

 

可是，冬天快来了

家里已烧上了炕

我的羊圈，却还冰冷着

我好想把挂在天边的太阳也赶回家

 

赶呀赶，赶呀赶

红缨头的羊鞭都累得趴下了

天上的它

却离我越来越远

————《把阳光赶回家》

 

十四、《好想》

  

好想学会这些招儿

让四散的牛羊听懂我的训喝

让红缨头的羊鞭像爆竹将草地炸响

让白云盛开为鸽子

让鸽子绽放成牛羊

让牛羊撒欢到云上

让云朵作我的衣裳

……

————《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