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全文】林奕华：为什么要将『四大名著』搬上舞台？（三）
由于昨天排版的问题，可能有部分同学看不到全文，所以今天菌菌再推一发亦秀（演员）：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我演过的角色似乎都给我带来些启示。那么你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假设我没有演过这个角色的话，会不会对我来讲后面有些影响？会！它演过对我来讲有影响，他没有演过对我来讲也会有影响。那，因为我演过，所以他对我的影响是什么呢？演员通常在角色当中去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那个蛛丝马迹就是他跟我是不是有些关联？然后这个关联是别人外在很容易看到的关联，还是那个关联是我埋在我心里面我不太希望人家知道的?这个角色他似乎替我说了一些实际。那刚刚银幕上的那个角色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后者。他好像说了一点事情，然后关于我内在很里面的部分，我不太常会跟人家分享的部分，我觉得我可能会把他定义在比较黑暗的部分。比较黑色的部分，比较我觉得我不太希望人家看到我这一面的部分。但是这个角色他把这件事情给做出来了。尤其在他台词当中他的心情。于是我当初碰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其实我有点害怕。因为我那个害怕我在台上其实我不是让人家看到我那个角色，而将看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会害怕这件事情。但是后来我才发现我这种害怕其实无所谓的。我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别人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那我发现其实很多演员在他人生的职业的不同角色中其实这种状况时常发生，那这种状况发生是因为有那个障碍。很有趣的就是说在舞台上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常常跟导演有讨论到一个词，那个词就是“超度”。就是演员做这个工作演员就像是在做超度，还是透过角色的超度，就是在台上做了这件事，然后得到他自己内在的一些感化这样子。你说演这个角色有何影响，当然有影响。我觉得影响对我来讲是这个部分。林奕华：不知道刚才大家听了亦秀的分享，有听到什么。那我跟大家说说我听到什么，我听到的是只有主动的人才不会把自己关在永远的过去。如果没有那么主动的人其实他没有那么愿意去面对比较真实的自己，他根本只能在过去，以便没有事情发生。他活在别人的观念的世界里，而并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所以他都在活着别人的生命，而并没有拥有他自己的生命，更不可能有他自己的时间。我在做《三国》的时候，啊。我在做《西游》的时候，刚刚不是跟大家说嘛，二对二，我觉得西游第一个启发我的并不是师徒四人的旅行，而是“我们”，你跟我去旅行常常会遇到的事情，是什么？跟多好的朋友，跟最爱的爱人，只要你离开了家出去旅行的话，就会吵架。而且那个吵架到后来就会发现说我认清楚你的面貌了，然后回来就什么关系都不能维持了，不能延续了。真的有这个状况。师徒四人能够继续走完其实是很了不起的。因为他们一直有和解，有修复。可是在现实生活当中，并不是这么多人愿意继续去了解彼此的。因为在很多的关系里面，我们都在当那个被动的角色。我发现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不是什么大道理，只是在这跟大家分享一下。因为我的工作常常要接触大概像你们这样年纪的年轻人，那跟他们谈创作啊，谈很多事情，很快就会谈到一个事情，那就是—老师，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对爱情的看法？然后有一天我就用一个很简单的回答终止了所有这些问号。我就说：好有趣哦！你们都关心爱情，可是你们没有人关心爱。你们喜欢谈的都是爱情，可是一谈到爱，你们就全部跑掉，鸡飞狗跳。到底爱情跟爱的差别在哪里？容许我用一个我自己发明的最简单的道理---就是爱情你可以被动，爱就是你要主动，也就是说跟大多数普通人来讲，爱情代表的不过就是我是得到的那一方，可是谈到爱的时候，你就是付出的那一方。越多人对爱情越感兴趣，其实就是越多人希望得到；越多人不愿去谈爱，就是他们有东西可以给。下面我们来看一看《西游记》。林奕华：这个跟时间有什么关系呢？我猜是因为这两对夫妻，我想再过五十年，我们还是会看到他们在机场里面吵架。哦，今天我们有两位演员是这段戏的主演，一个是莫子仪，一个是周姮吟。大家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感受到，好像看到两个雕塑家，但是他们雕刻的是时光，他们雕刻的是时间，是他们用对表演的想象来把时间变得很立体化，大部分人其实在他面对自己工作和生活的时候，现在就是现在，过去就是过去，未来就是未来。因为现在其实对我们来讲其实是一个最大最大的一个所谓的立足点，可是我们不能停留在那边，如果我们回到刚刚西游记的话，其实他们为什么会吵架，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吵架那两对夫妻，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现在非常无力啊，他们之所以会吵，是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彼此从那个上不到飞机拿着一张废掉的飞机票离开这个处境，大部分人吵架，可能包括你，当然也包括我，通常最大的原因是无力感。那你说我们对什么东西是最无力的呢，绝对不是对过去无力，绝对不是对未来无力，通常对过去跟对未来无力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对现在无力，我们不能改变任何我们现在所处的所有的所面对的，所以我们就会把所有的那些负能量怨气宣泄在另外一个自己身上。所以你在骂对方的时候你其实不是在骂他，你是在骂自己。你骂的越狠，你骂的越凶，其实你是用反弹的方式来惩罚你自己，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意识不到而已，所以到最后心平气和的时候，很多人他其实会所谓的后悔，后悔的原因是因为他终于明白到其实那件事情跟对方的关系是很少的，真正有关系的其实是自己，所以，那个无力感跟被动是那么的有关系。那为什么现在，现在这个词对很多人来讲就是我现在就可以做什么，可是很多人又什么多做不出来呢？所以在我们在面对我们的现在的时候也要同时在现在当中去好像刚刚两位演员说的雕刻出其实我们的过去。做四大名著，刚刚大家看到两部，就是水浒跟西游，完全是现代的处境，接下来我想跟大家看看过了八年之后，我做三国，随着年龄的增长，或许我对这本书自己本身有的一些看法和要求我完全不一样了，就是我回到原著，这次大家会看得到，等一下让大家看的这个版本的这个片段是三国里面蛮有名的一个段子叫作衣带诏，那他的确就是有故事的，这故事里面也有历史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我们大家来看看衣带诏。或许把这个问题问成是到底怎样的过去才算是好的呢，刚刚我提到说我们要在我们的现在懂得去雕刻我们的过去，原因是因为很多人其实很害怕他自己曾经有过的过去会一直给他一种受伤的感觉或是痛苦的感觉，所以如果他有发生过一些什么不是他预期或许让他难过的一些经验的话，很多人其实会把它锁到或是丢到一个很黑暗的角落，以致希望自己好像没有发生过或许从来不会再跟它面对面。可是过程的意义其实恰恰就是一个火车它经过了一个山洞，当它再出来的时候，它就是经过一个山洞，我说的那个现在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你不要害怕这些过程当中你会遇到的那些不好的感觉，因为那些不好的感觉受伤也好痛苦也好，它带给我们的其实就是对自己的一些重新的认识，如果我们永远都保护自己的话，其实我们才是原地就是不动，我们永远都还停留在一个如果我们以前害怕什么我们没有办法克服什么我们一直都是没有办法的。戏剧为什么要被排出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告诉观众今天你在看着舞台的时候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在你眼前发生，可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在看着它发生的时候它已经发生过了，还有一点更有趣的就是因为它昨天晚上还在演嘛，或许它已经排演过，还有一个更有趣的是到底它是属于什么时候就要看你了，因为如果你能把他带走的话那他就是你的未来。可是有多少观众在看戏的到时候，他愿意整个过程都把它接受下去呢？今天对我来讲说时间越来越不够使就是说是当你听到两句话看一看那个舞台你觉得好像不太知道他在讲什么或是不是很有兴趣，你就会把手机拿出来，你就会把iPad拿出来，然后你又回到了你的那个现在，也就是说明明你面前其实有一个立体的时间，您最眷恋的就是那个你最熟悉的自己，那个就是你的现在，那你永远都停留在现在的话，很多有关过去跟未来的一些idea，也许可以帮助你去到别的地方的话你其实就是拒绝了它，也就没有再去吸收它。我在做四大名著的时候其实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创作原动力就是我希望我能在这些书里面拿走一些东西，所以我没有把原来的情节搬上舞台，我要我看到的我有感觉的然后把他组织起来，希望这些东西对观众来讲也有意义，所以我必须要经历很多我过去经历过的事情，我才能找到我的现在，让后把它创作出来，以致它有可能可以变成我的跟大家的未来。三国这个系列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它是全部用女生来演的，所以大家刚刚看到的汉献帝其实也是女生来演男孩子的角色，那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因为我把这个三国的情境放在一个女子学校，然后让一群女生来学习三国里面的各种桥段那就是历史history。大家都知道history用英文就是男人的故事，可是今天是女学生他们在重演history的时候我们再看看，其实如果换了女生的角度，换了今天的女生的角度的话，这些故事对他们来讲有什么意义。最大的反差其实就是我在读三国的时候我发现并不是像很多以前我读过的很多的一些比如说研究啊关于三国的一些书籍，他们通常都会说三国是关于谋略的一本书，可是我看到的三国里面有非常多柔软的男人，因为三国里面的周瑜也好，孙权也好，刘备也好，曹操更不用说了，诸葛亮也更不用说了，其实都是情感非常丰富的，动不动就流眼泪，动不动就为对方流眼泪。还有他们对对方的那个情谊吧，即便他们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像甄嬛传的皇后跟那些华妃那样去毒害对方，因为他们没有把对方当成是他的死敌，他们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一个对手，他们没有把对手当成是自己憎恨的一个自己的投影，他们把对方尊重成为一个非常难得的人，而这个东西我觉得放在甄嬛传那么那么流行的时代，让女生来演这些男人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现在的女人好像比我们传说中的男人更心狠手辣。而且现在我们看这些电视剧女人以能够取代男人为荣。而当他们取代了男人之后呢，他们其实并不是去改变所谓男人一直以来对女性有的压迫，他其实是比男性压迫女性更厉害。所以武则天啊甄嬛啊很多很多的后宫戏变成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某一个性别的无力感的投影。到了红楼梦的时候，我又反过来了，就是男生去演女生的角色，刚刚我们谈到其实时间在我们的伤痛里面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一般人最容易的讲法就是一个疗愈，在红楼梦里面有一个角色就叫甄英莲，她几乎是红楼梦里面最早出场的一个女性的角色，除了女娲。她呢，是原先从小生在一个非常非常优渥的家庭，是很幸福的皇帝命。可是在一个元宵节的晚上，她家的一个家丁，带着她出去看那个元宵的那个叫什么烟火，然后家丁要上个厕所方便，就把她放在一个地方，然后说你不要走开我等一下会回来然后把你带回去。当这个家丁方便完了回去之后这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这个女孩子长大之后被卖过好多次，非常薄命，然后有一天她终于去到了一个好像比较让她可以改写她的命运的一个环境叫大观园。在当中，她得到了非常多的快乐，因为她第一次尝试到得到了自己的价值。就是因为在大观园里面很多的小姐都能够创作写诗，然后她觉得自己也可以，所以呢她就写了自己的作品，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她得到了很多得到启发，不同的小姐对他也有不同的帮助，态度上也是很不一样的，以致得到了这段快乐的日子之后她后来成为了一个名叫薛蟠的人的妾，这个薛蟠娶了一个老婆叫夏金贵，就把她虐待的很厉害，后来把他赶走了之后她就死了。可是我们记得香菱这个人物最最美丽的一个地方就是有一个过去不管别人怎么去想要拿走，她都不会让别人可以把他拿掉，因为这个过去对他来讲一直是他永远的现在。随时她都可以回到那个写诗的的自己的身上得到快乐，我把这段戏放在红楼梦，我们现在来看一下这个片段。我刚刚在看这段的时候我觉得或许我不知道我提出这样一个角度大家你觉得怎么样hello 其实时间跟我们还有一层关系，在这个片段里面就是它把你的一些经历从某一个角度来讲，它既给你带来一些活力，可是它也把一些东西把它怎么说保存的很好。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一谈到时间有一个事情很重要的就是我们通常会谈到老，我们会谈到青春，我们谈到时间对我们造成的一些变化，可是我们比较少会谈到的是时间能够帮我们保留什么。对我来讲，时间通过艺术很多时候比如说刚刚说写诗，就是保存了我们的纯真。其实我觉得像香菱的那个状态恰恰你看她记得的诗里边讲的那些风景，就是要一个人用非常清纯的眼光然后才能够看得到，必须要用一个非常清纯的一个心情才能够体味。所以是一直被人家认为被很多人认为在文学当中它是最有或许一些预言性的。我们以前说诗人就是预言家，诗人可以看到更远的未来，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物质的东西那些你可以说功利啊这些东西阻碍着他的事业，所以他可以一直看看到底，然后他把那个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我们说的那个最普遍的你可以说最真诚的东西通过文字变成一个画面，而这个画面可以久久的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所以青春其实在现在这个时代对我来讲最可惜的就是它是被制造的，它是被manufacture的，它并不是真的跟时间发生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你看为什么我们今天的青春片一定要回到过去的呢，为什么我们的青春片一定要穿校服呢，而且那些校服一定是属于我们的父母的那一代或许祖父祖母的那一代，那今天的年轻人他们没有自己的故事吗，没有自己的一个背景吗，没有自己的诗吗？为什么我们好像一直都要回到过去回到过去，然后连单纯都是要属于过去式的？而并不是今天的，所以单纯在我们的今天是要靠谁来让它存在与发生呢？这就是像刚刚看那个西游记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的那不是我们今天的事，因为我们今天没时间，青春其实是需要很多很多时间，让你去做一些你觉得很没有效益的事情，然后在当中得到了你自己的种的那个果子。所以刚刚我在看这段的时候我蛮感动的就是，哦其实像贾太太就是没有单纯，如果她有单纯的话她也有自己的诗了，可是你看她就对着那个打字机一直在打打打打打，她并有没在看别的事情，其实刚刚那个片段大家有留意到吗，即便那个香菱的角色她是个女佣，然后她做的东西就是最平庸的东西，可是她一直有事情在发生，可是他一直没有事情发生。所以有时候单纯其实并不是头脑简单，单纯是你经过很多事情之后你还可以保持你的一些初衷跟你的初心，不管受到多少的挫折，你还是可以从零开始。可是对贾太太来讲那叫失败，当失败一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要找别人去承担那个让你失败的责任，你就会找一些假想敌，你就会说是这个人的成功让我失败，是这个人得到所以我得不到。可是你说那个加害者真的就是贾太太吗，受害者真的就是香菱吗，像刚刚我们看到郭学明所说的我们腐败的。最后想跟大家多分享一个红楼梦的片段，这个片段特别特别的有趣，刚刚大家看很多四大名著的片段都是有台词的，可是这个片段几乎是完全没有台词的。我们今天在讲时间对于我创作四大名著到底扮演一个有多重要的角色，这个片段完全都在讲时间。等一下大家会看到这个片段呢是，四个角色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即相遇又交错，他们又看见对方可是又好像没有产生什么关系直到最后，我其实是用了王凤姐去接尤二姐回家讲的那些微言大义，还有就是薛宝钗去看林黛玉，因为她知道林黛玉的身体不好但是她没有那么多钱吃燕窝，所以她就自己走过去跟他说你不用担心有我在的话永远都会照顾你，所以是四个女人两段的交心之言，我们来看看这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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