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夜话：兵变一个王朝的崩溃（一）

唐朝，中国人向来引以为豪的大一统王朝，延续了近300年时间，最后在“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黄巢之乱中支离破碎，中国再次走进历史的规律之中，生灵涂炭近百年。咸通9年，西元868年，在远离中原地区的桂州（广西桂林）发生了一起戍卒哗变事件，虽然事情发生在遥远的广西境内，但最后的解决，却在处于中原地区的安徽境内，这次折腾了近2年的戍卒哗变的所有过程、细节，均被史家详细地记录下来，颇为完整，也很具代表性，里面发生的故事，完全符合很多王朝崩溃之前的种种迹象，大王在读《资治通鉴》时，这一个章节，曾反复看了多遍，有点意思。

国家的名义

历史总是有迹可循的，当一个国家的所有官员都喜欢“手把文书口称敕”的时候，事情就会悄悄发生变化。言必称“上头说了”，最好的情况只是官员不愿承担责任，闻风而动，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用“上头”来为自己的谋求私利。

兵变当年6月，唐懿宗下诏，任命李师望为嶲州刺史（四川西昌）、定边军节度使，根据诏书所言，这个原本是凤翔少尹的李师望“早以才干，彰于吏途，纵横不羁，沉毅有断，理军犹家，养士如子……”，在台上的干部，总归是各种好，一旦落马，马上就能被人揪出各种令人发指的问题。正史最后的评价是：李师望为了谋求个人利益，说白了，就是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上去捞油水，上书皇帝，胡编乱造，夸大南诏诸蛮对四川的威胁，要求建立定边军，屯重兵，自己离开中央，去为皇帝守边疆去，其实都是为了一己之利。当时南诏正是让皇帝头疼的大问题，一看有人如此忠心耿耿，自然欢喜，大笔一挥，立即准奏。这个李师望也是不食其言，为了邀功，故意杀南诏使者，刺激南诏，典型地先砸锅再补锅，可是李师望并没有收放自如的才干，而且为人贪婪残暴，一上任就大肆搜刮，聚敛财物，外交上肆意胡来，军事上又没有战果，搞得当地将领们人心惶惶，甚至与南诏勾结为祸；戍卒们就更可怜了，被压榨得怨声载道，史书记载“欲生食之”；在李师望的“爱国”努力下，南诏越过大渡河大肆进攻四川，围攻成都，残破沿路诸州，掳掠大量人口……就这样的一个欺上瞒下、巧取豪夺、祸国殃民的高级官员，最后结果是什么呢？没事儿！拍怕屁股，回老家了，史书记载“师望以计免”，用什么计，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能免除他罪行的，是谁。

官员以“国家的名义”为自己谋利，背后有国家在政策和财力上的支持，想发财、作威作福是易如反掌，如果当官的都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当官，没有人为国家为天下苍生谋求幸福的话，就很危险了。经历过安史之乱，元气大伤的大唐，之所以还能重新容光焕发，正因为有一大批真心为天下人安危努力奋斗的官员，还有几个铁杆拥护唐王室的地方藩镇、游牧集团。时至唐懿宗在位，内忧外患，官员们都在为自己幸福不幸福奋斗着，谁还会考虑国家？皇帝随便谁来当都行，谁当都是喊一声“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事儿而已，只要老子手握一方生死、自得其乐即可，天下苍生？都是韭菜！国家的名义，也只是升官发财的借口，通过李师望的这一个边疆大吏的任命，是能看出点端倪的。

祸起邦交

南诏，西元八世纪崛起于云贵高原，云南大理为其都城，疆域大致范围是今天的云南全境，东接贵州、广西；南接泰国、越南；西接西藏、缅甸；北与四川以大渡河为界。

唐朝初年，在邦交问题上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的，显示了巨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可随着王朝内部的逐步堕落，邦交也成了谋取个人利益的手段。从李师望的个人经历就可以看出，一切都可以成为“国家的名义”，而邦交上的一个小失误，不仅仅是造成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更可能地，是触发内部矛盾的爆发，历史经验证明，攘外不先安内，是很难取得成功的，搞不好，是要城头变换大王旗的。

南诏本也是唐朝藩属，但与吐蕃关系密切，经常与吐蕃联兵侵扰大唐，尤其其境与岭南、安南、蜀地接壤，对中原王朝的西南角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南诏在攻陷安南（今越南北部）之后，中央从徐泗节度使治下（今江苏北部）调遣了2000人进入安南前线，其中800人驻防桂林。现在人一提江苏，总是联想到江南水乡，吴侬软语，一副弱不禁风的文化气息，其实是个很大的误会，先不说江苏南北差异巨大，就说长江以南，史书上一提就是“凶悍好斗、轻死易发”，而徐州一带，更是“一旦有事，聚众为盗”。中央用徐州兵去远征安南，自然考虑到用其人之勇，但也有所忌惮，所以用了性情刻薄的官员崔彦曾镇抚。崔彦曾也果然严苛，原来跟驻防桂林的800人说好了3年一换防的，结果崔长官为了省钱自肥，硬是拖了3年也不换防。远离家乡的戍边生涯，本来就水土不服，生死一线，说好了3年就能回家，结果6年了，还没动静，于是将士们不停地书信往来，要求很简单，我们该回家了！我们要回家！可惜，说了很多次，崔长官才回了句话：你们再呆1年吧！7月流火，天气已经转凉，消息从万里之外的徐州传到桂州，800将士的心，顿时凉凉了，憋不住了，彻底怒了，在几名下级军官的鼓动下，哗变！

当时负责镇抚岭南西道的桂管观察使李丛，奉命移师进入湖南境内，新任命的长官还没到任，而800徐州将士的直接长官崔彦曾又只顾自己，任他们在外漂泊，不管死活。800将士接到“再来1年”的命令后，内心的绝望可想而知。下级军官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本来就是被招安的徐州本地土匪大盗，并非良善之徒，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合谋杀死都将王仲甫，推举粮料判官庞勋为首领，800人将兵器库洗劫一空，全副武装起来，开始了暴力归乡之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这次回家之举，拉开了大唐王朝崩溃的帷幕，史称“庞勋之乱”……（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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