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的颜真卿

人们经常说“字如其人”，其实不能一概而论。君不见如今的明星们，虽然个个长得端庄美貌、举止高雅，但很多人的字其实是惨不忍睹的。

比如房祖名的：

当然明星也有字写得不错的。比如我们看徐静蕾临的《兰亭序》，一看就是练家子：

相反，有些臭名昭著的历史人物倒是写字的高手。比如秦桧：

当代大贪官胡长清也一度洛阳纸贵：

所以不能一概以字论人。当然，如果有人硬要说秦桧、胡长清的字早有奸人之相、媚俗之态，那对这样的马后炮我也只好表示无语。

但是，真正字如其人的书家还是有的。我认为最为典型的就是颜真卿。我们先来看看他的《多宝塔碑》（现存西安碑林）：

这是颜真卿44岁时的作品，这也是他流传下来的最早的楷书作品之一。这个时期他的楷书的特点是秀丽刚劲、结构平稳、严谨庄重。因此我们学颜楷大都是从这个碑入手的。

注意，在描述《多宝塔》时我用了“秀丽”二字。但在颜真卿晚年的作品中，几乎就谈不上“秀丽”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劲雄强、沉雄浑厚、大气磅礴。比如我们看他72岁时写的《自书告身帖》（现存日本）：

还有同时期写的《颜氏家庙碑》：

这两个碑帖，被公认为是颜真卿的晚年力作，可谓苍劲有力、炉火纯青。因此有评论说，颜真卿的字有如大臣站立朝堂之上，端庄肃穆，气概凛然。

事实上，颜真卿为人也一如他的楷书，“秉性正直，笃实纯厚，有正义感，从不阿于权贵，屈意媚上，以义烈名于时”。所以后代普遍认为，颜体的这种风格，一方面体现了大唐帝国繁盛的风度，一方面又与颜真卿高尚的人格达到了高度契合，是书法美与人格美完美结合的典例，堪称真正的“字如其人”。

我觉得关于颜真卿的性格，可从三件事来略见端倪。

一个是他起兵参与平定安史之乱，彰显了一个基层官员的远见和担当。安史之乱时，他其实是安禄山治下的平原郡的太守。他早就看出安禄山有不轨之心，所以很早就在平原郡做了战略准备。不久安禄山果真谋反，颜真卿就果断起兵讨伐叛军。当时安禄山势如破竹，但在平原城这里却久攻不下。颜真卿因此牵制了安禄山的大队人马，为朝廷平叛做出了巨大贡献。

一个是他敢于同歪风邪气进行坚强斗争，突出地反映了他刚直不阿、嫉恶如仇的性格。安史之乱平息后，他作为有功之臣进了长安城当了刑部尚书。有次皇帝宴请名将郭子仪，但是经办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宠爱的太监鱼朝恩，竟把鱼朝恩的座位安排在很多尚书们的前面。鱼朝恩很得意，众位大臣也是敢怒不敢言。但颜真卿就十分气愤，他说鱼朝恩只会溜须拍马，没有一点功劳，凭什么要排在我们前面。回家后，他奋笔疾书，给经办官员写了一封信，列举鱼朝恩的恶性，痛斥这位官员的拍马屁的错误行为。

这个官员叫郭英义，官位是个仆射，因此这封书信就叫《与郭仆射论座位书》，后代也称此帖为《争座位帖》。此帖与他的《祭侄文稿》、《祭伯文稿》合称为“颜书三稿”，作为他的行书佳作流传了下来。其中《祭侄文稿》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天下第一行书”就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下图即是《祭侄文稿》。

最后是他的慷慨就义，显示了一个国之重臣的应有气节。

安史之乱平息没多久，李希烈又叛变了。那时颜真卿在做礼部尚书，已经75岁高龄了。宰相平日与颜真卿不和，借此机会就撺掇德宗皇帝派颜真卿去敌阵劝降，说只有这样德高望重的大臣去，才能不费一兵一卒平定叛乱。颜真卿明知此去危机重重，但依然坚定地出发了，而且连家都没回，只带了个小小家童。

果然，李希烈根本就不听皇帝的劝降书，反而对颜真卿是威逼利诱。颜真卿大骂不止，最后慷慨就义。

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颜真卿如同他笔下的楷书一样，苍凉雄浑，凛然不可侵犯，他的死也如他的字一样，有慷慨之风，有千钧之重。我们读帖、临帖，就像在与颜真卿这样的先贤对话、切磋；我们学书法，我们学古人，既是在学技法，更是在学习和继承书家这样的为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