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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尤三姐之死如壮美的夕阳决绝地沉入暗夜,无限地留恋与“志未伸”似一缕清风化入了暮霭的云烟。

这个“人精”一样的人物死得这样突然,这样意外,这样草率,让人既叹息又不解。这真不像个感情用事,脑袋一热就干傻事的人。

确实,尤三姐足够精明。对她们娘仨的处境和现状也是洞察详明的。只是家庭的式微、窘困,已深陷泥沼里,她也只能“向来人家看着咱们娘儿们微息,不知都安着什么心!所以我破着没脸,人家才不敢欺负。”以这样的权宜之计暂时求得一时风平浪静。

她也在深思熟虑地谋划着一家子有个“安身乐业的去处”。以她早熟的年龄和有限的眼界,这个出路也只能是婚姻。要命的是尤三姐对婚姻是有追求的。“必得我拣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要凭你们拣择,虽是有钱有势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这一世。”她原来也是个痴心的情种,正像她的亡魂对柳湘莲说得那样“妾痴情待君五年矣。……妾以死报此痴情。”

这种人物并不多见。在艰难又靠人救济的粗糙生活中,竟还有一颗脱离物质羁绊向往爱情的纯净之心。真是既难得又出人意料。她的姐姐不就是个例子吗?虽有生活的苦逼,以及担忧老母弱妹,但还是有颗贪求富贵之心的,甚至当成了第一要务。

但尤三姐在这方面是个异类。她不管有没有湿了脚,都是深陷桃色漩涡里了。明智的选择就是选一个垂涎于她的趁机上位,一切服从于“饭票”的需要,有一个恰当的名分。至于爱情那已是白日做梦,一种奢望了。

心灵的高洁和身份的特殊把她打造成了一个奇异的组合体。身为“下贱”,心比天高。这就是她的不懂事,自己没数了。连她的母亲和姐姐都对她是个什么角色心知肚明。不然怎么会任由贾珍甚至贾琏调戏于她而不管,任由他们胡闹,还给他们提供单独相处的空间。

尤三姐的清醒可以说是一种痛彻心扉后的领悟。她原本以为是和母亲、姐姐相依为命。没想到贾琏偷娶尤二姐后,局势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变化。姐姐和母亲已然找到了依靠,似乎已心满意足。对这样的混账、变态的生活很是知足,大有拉她“下水”的意思。

不卖的尤三姐,骨清的尤三姐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单纯,有多可笑。安乐、富足的生活可以让母亲姐姐变相卖了自己,她们已体会到了卖的“幸福”,又怎会舍得让她单独受穷呢?只是母亲、姐姐的好意却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但她不知道她们是没“心”的。

等到“众叛亲离”时,尤三姐才意识到自己的孤独无依。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荒凉,亲情是如此的冷漠。自己所要的并不多,只是想要过干净、正常的生活,却如此的难以实现,一切如镜中月,水中花。

尤三姐又是如此的倔强,此前的路因为年轻没走好,这次却要走好自己认准的路。聪明的尤三姐决定拯救自己,包括不知道死活的母亲、姐姐。暂时的办法是要先震住贾珍,以及贾琏。

思前想后,只有先掩饰自己的纯洁、无助、胆怯,而是既风骚又勇猛,既风情万种,又老辣锐利,简直一个风月场老手加胭脂虎,用极尽疯狂去把他们吓傻,用泼声厉言痛骂整得他们不敢靠前,更不敢动手动脚。

色厉内荏的贾珍终于在尤三姐的狂笑中丢盔卸甲了,贾琏也恢复了姐夫的循规蹈矩。永久的解决办法似乎只有婚姻。它承载着尤三姐的痴情和未来。无限痴心,一腔衷情化成了五年漫长的等待。只是她有点儿将爱情在想象里夸张了,寄于极高的不现实的期望。

古典文学里常见一种女子,生在“污泥臭水沟”里,曲于应付,逢场作戏,内心却是纯洁善良的,也极其厌恶自己的生存环境,渴望过一种干净、真诚的生活,并也积极的努力去寻找那个能带领自己脱离苦海的男人,似乎也要愿望达成了,却往往最终功亏一篑,事与愿违。

尤三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但她还是高估了人性,无人信高洁,他们不往她身上泼脏水就已经是善良了。再说滚滚红尘,腐烂肮脏的世界里又哪里有慧眼识人的如意郎君。

柳湘莲只是个传说,相貌的俊美,在单纯的尤三姐心中幻化成冰清玉洁的才貌仙郎。哪知他只会装酷,内里也是浪荡无羁,眠花宿柳。凭着冷面,让人误以为清俊雅致。

柳湘莲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人生赢家,道德榜样,只因为有些清高、孤僻,显得有些特别罢了。柳湘莲既结交贾宝玉、秦钟,也和赖尚荣薛蟠这种货色称兄道弟,既清高又明白世态人情,什么也不耽误,真是复杂的清高。

看似超凡脱俗又最在乎女子的名声,不拘细事又精于算计。素性豪侠又极其在乎悠悠之口的舆论风浪。尤三姐衷情于他,真是明珠暗投了。

爱情方面,尤三姐是痴情、纯洁的。但对于形势的认知又是冷静、清醒,有识见的。她不同于她的母亲和姐姐,只局限于眼前的小富小贵,却看不见旁边的万丈悬崖。

只是情势急迫,不给她成长的时间,小小年纪却要去思考解决生存危机。假以时日,以她的头脑和洞察力,定能走出自己的坦途。

其骨清也,是她命运的休止符。一个不卖的美丽女子,只要一回头就是豪车豪宅,千山万水。她非要走进这条死胡同,面对着凄血残阳。可能这就是清高而刚烈吧?

作者:海月帆,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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