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锁

世界上的锁各种各样，不仅仅是说它的形状，也是说锁的结构。开锁的方式也有好几种：钥匙（各式各样的）、指纹、密码、声纹、人脸识别、视网膜识别等。

 仁寿有一批老知青，是1964年下乡的，他们集中在光相公社。到我们1969年下乡时，他们就被称为“老知青”。其中有一个叫余诗悌的，他父亲是“资本家”——解放前有两 辆汽车。（文革时，四川省汽车运输59队就驻在仁寿。）家里五兄弟，“诗”字辈，名字最后一个字依次为孝、悌、忠、信、义。他在医院搞了个“严重哮踹，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的证明，就在县城的东门汽车站大门边摆了个修鞋的小摊子。靠修补鞋子挣点钱交生产队分粮食。因为他家就在汽车队，可以搞到废旧轮胎，他就用废旧轮胎做“皮草鞋”。这种用废旧轮胎做出的鞋很结实，也很实用，销路比较好；当时皮鞋还是奢侈品，破了也舍不得扔，就会拿来补，价格是补完之后用一根线围绕补丁一圈量一下，再把量好的线放在一根直尺上：3分钱1寸。再有就是钉皮鞋，用各种鞋钉。这种鞋走在水泥路上特别有存在感：鞋钉敲在路面上，声音脆响，向人宣示：穿皮鞋的人过来了！当时穿皮鞋的就和后来戴金项链的土豪差不多的猖狂。儿童们都流传一句话：一二一！一二一！看我的皮鞋踩倒你！见了穿皮鞋的就和古时看见官老爷来了一样是要回避的！所以，人们为了“提劲”，也为了炫耀，崭新的皮鞋买回来，首先就是去钉鞋钉！钉鞋按照钉子的数量收钱，所以鞋匠总是把客人的新鞋底钉得密密麻麻（钉个满天星），要一两块钱呢。补鞋呢？别看1寸收3分钱，一个补丁看不咋的，可一量，每个都有好几寸。就是说，补一个皮鞋补丁少则一毛，多时就可以收到好几毛钱！需知当时一斤米才一毛多一点。所以余诗悌当鞋匠还真混的不错。鞋摊除了补鞋，也兼配钥匙，有时也收一些丢失了钥匙的锁，配上钥匙之后再卖。当时锁也是难买到的商品，二手锁也很好卖。有时甚至修一些问题简单的闹钟。

我回县城时，就经常到余诗悌的鞋摊去坐一坐。因为我很羡慕这个职业——没人管，不用参加政治学习，自己挣钱自己用，爽！还因为我一看就会，甚至认为我比他还手巧，可以挣更多的钱。可是我开不到医院的疾病证明，在县城没法摆摊。当然，我认为余诗悌的疾病证明肯定是假的。不是，证明是真的，病是假的。是要用钱才能搞来的。我没钱，所以我没法得到病情证明。也就当不成鞋匠了。不过，要当鞋匠还是很难的。据说，斯大林的父亲就是鞋匠。二战名将朱可夫的父亲也是鞋匠！他们都有鞋匠的基因！鞋匠不得了啊！

因为经常去鞋摊坐，有时遇到余诗悌没法接的活，我也就出出主意——这样帮了他不少忙，也帮他挣了点钱。

一次，我刚到他摊子上，他就拿出一把奇怪的锁：全锁都是铜的，金光闪闪，锁身是一个圆桶形，一共九层，可以转动；每一层上标注着0、1、2…9一共10个数字。余诗悌说：密码锁，能打开吗？我接过来，沉甸甸的，看看、转转、把锁把摇几摇。没法！我又把锁递回去。当时流行的密码锁只有3层，都已经是不可能随机打开的了，何况这是九层。余诗悌说：拿锁来的人说这是解放前出的，也不知是哪一国制造的，很珍贵。可是没人能打得开。推测可能是文革初期抄家物资流落出来的。他几乎走遍了四川各地，都没人能开。我没说话。余诗悌又说：他开价20块钱！我本来喜欢研究机械东西，又听他说有20块钱，我在生产队辛辛苦苦一天才2毛多，一个月才6~7块钱。不禁有些心动，就说，我试试！拿过锁就鼓捣起来。可是，对这种不要钥匙的锁还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手”。搞了好一会，只好作罢，悻悻地把锁递回余诗悌。说，没法，太难了！余诗悌本来对我抱有很大的信心，认为我肯定可以打开这把锁。见我递回锁，就说：其实我都对别人吹了牛了，说是全川就我这里能打开。这下没面子了！这句话刺激了我，我说：我可以再试试，不过我马上要回生产队，过几天才回来。余诗悌说，不要紧，那个人说走遍了四川都没人能打开，拿回去也没有办法。你就拿去再试试。实在不行拿回来就行了。我拿上这把黄铜密码锁就回生产队了。

从县城回生产队要走大半天，也就是4个小时左右（现在查地图从县城到生产队大约19公里）。全是山路。一共要翻三座高山：第一座是西门坡；第二座是双土地（原来山顶有两座土地庙，当时山顶有一棵黄角树，很远就能看到）；第三座是雷打庙。传说因为庙里和尚有淫秽之事，天神大怒，打下雷火把庙子烧毁了。

我走在山路上，一边走，一边拧着手中的密码锁。凭感觉拧出一组一组的数字。然后拉一下锁扣…

还没有爬上第二座山顶，随着我轻轻一拉，锁开了！ 我心猛地一跳，幸运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地降临了。就是说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把锁打开了。我没法当时就转头回去，就把锁扣拧向锁孔的反方向，生怕又锁住了。就这样拿着。一直走回了生产队，一到家，马上拿出纸笔，记下开锁密码。又反复试了几次，确认了密码无误，才放心地收好这把铜锁。

下一个赶集日，我兴冲冲地赶回县城去找余诗悌。走在路上，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要是一去就告诉余诗悌密码，他不拿钱给我呢？所以我把写好密码的纸条收好。锁好字码锁，特意打乱密码。

 到了余诗悌的鞋摊，我拿出铜锁，告诉他我已经打开了，密码当然也知道了。余诗悌又高兴又不信，让我打开给他看看。我见他不提20块钱的事。也不好意思说，就把锁打开，等余诗悌看清楚已经打开，根本不递给他，马上就又锁上并打乱了字码。余诗悌见我真的打开了，有些不服，也不提20块钱的事，接过铜锁，起劲地东旋西转。觉得他也能打开它。然并卵。他一直搞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终于承认他打不开，说告诉他密码，给我20块钱。我把写了密码的纸条给他，他按照密码打开了锁，然后，很不情愿地给了我20元钱。我严重怀疑别人给的不止20块钱。因为光是那么重的一块铜都要卖好多钱呢。

我虽然拿到20块钱，心里并不舒服，因为我的做法好像是逼余诗悌给我钱。不过，我当时太缺钱了。也认为是凭自己的本事挣的，没有什么不应该。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余诗悌我是怎么打开它的。

能打开九层的字码锁，对当时流行的3层字码锁就轻而易举了。

我觉得：能够干成别人干不成的事，是成就，更是一种骄傲；比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