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眼泪
第一次印度行，两周，连恒河都没有看到，不过总算看到了泰姬陵，否则真不好意思说自己到过印度。
泰姬陵，有关它的影像铺天盖地，和大本钟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像一样，在资讯发达的今日，对于每个人而言都属于也许一生也无机会去但却无比熟悉的地标。它所承载的那段旷世爱情更是广为流传，在此不再赘述。即便如此，去之前还是不免疑问：它究竟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是否名符其实？
及至到了泰姬陵，穿过幽暗的拱形门洞，越过人头攒动，那一组白色大理石建筑突然映入眼帘时，它的出尘、它的端然、它的华美。。。只令人无言。
泰姬陵TajMahal，这座建于十六世纪的陵墓，是莫卧儿建筑的典范。在印北所见的绝大多数莫卧儿建筑都是红色砂岩砌筑，白色仅此一座，因而不同。其实泰姬陵这组建筑的围墙、大门、清真寺等其他部分均为红色砂岩，只有陵墓建筑是白色大理石。只是白色大理石陵墓太过瞩目，它的正面一大两小洋葱状屋顶和四座尖塔的形象如此深得人心，以至于其余部分基本被忽略掉。
在西格里王宫和后来的阿格拉堡所见，从我个人的审美，莫卧儿建筑昙花一现，其美学和工程学水准都有限。然而泰姬陵陵墓可算是个例外，有位同行前辈对它赞叹不已，认为西方古典建筑体系之外的建筑，泰姬陵算是到了极致了。这个赞誉不可谓不高，却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事实。其实这一溢美之词至少还忽略了一个体系，就是中国古典建筑。
无论西方古典建筑、中国古典建筑还是泰姬陵，之所以被大家是为典范，私以为共性就是遵从了严谨的几何美学和数学逻辑，及至到了近年参数化设计的发展，才对这个定律有所突破。中国古典建筑法度之严谨也造成了今天的困境，就是传承相对容易而创新太难。视觉上舒服的人工或自然痕迹，很多都有着清晰的几何和数学逻辑。泰姬陵从一派莫卧儿建筑中跳脱出来，也是这个原因。
泰姬陵两进院落，正南正北布局，建筑与花园皆呈严谨的中心轴线对称，以红色砂岩围墙围起。北侧背靠亚穆纳河的弓形弯，使得它在河对岸有极佳的观看视角。南侧接壤城市，东西两侧是延绵的绿地，是一组坐落在绿荫中的建筑群。整组建筑南北长度约为东西长度的两倍，在南北向上大致均分为四份。最南侧1/4为第一进庭院，其余3/4为第二进庭院。高墙将两进庭院隔开，有宏伟的大门位于两进庭园隔墙的正中。第二进庭园中，最北侧的1/4是白色陵墓建筑，中间的2/4为波斯式花园，这样花园是近乎正方形。由此可见，泰姬陵在整体布局上便有着简洁却严谨的数学关系。大家所熟悉的白色陵墓位于庭院的最北侧，这样从两进庭院的大门进来，便有了足够的距离在中轴线上打量这栋纯白的建筑，而那一刻的视觉冲击的确足够震撼，正是这座著名景点的绝妙之处。
第一、二进庭院之间中轴线上的大门，被称之为the Great Gate, 本身就是一栋宏伟的红岩建筑，沿东西、南北两个方向的轴线对称，四个方向皆有漂亮的拱形内凹门洞，南北轴线上的格外高大些。
泰姬陵内的一切，从整体布局到建构筑物到各种细部，最大的特点就是对称、均衡，很符合陵墓建筑所要求的肃穆。大门细部非常精美，有白色大理石上镶嵌的花草纹样和文字图案。泰姬陵兴建时运用了大量宝石和半宝石镶嵌在大理石表面，英国殖民时期发生过暴动，宝石被敲凿，后由时任印度总督寇松勋爵大规模修复。这位总督，一说是唐顿庄园中伯爵的原形。也因此，今天看到的镶嵌不知是否仍为当时的宝石，看上去更像是不同色彩的大理石。
大门充满细节，拱顶内的白色细线完全是几何逻辑生成，千丝万缕却不离其宗，极为迷人。
进入门洞的一霎那。穷尽想象，越过人头攒动和无数人扬起的相机手机，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如此无力。隔了距离，它有一种出尘的纯净与优美。伟大的泰姬陵。
站在第二进庭院的入口，有足够的距离可以细细打量这栋伟大的建筑。中轴线上规划的这个贯穿整个波斯庭院南北的狭长水景十足绝妙，使得无论这里怎样的游人如织都能有一个位置可供参观者清晰地、几乎没有任何视觉阻碍地观看泰姬陵。
泰姬陵不仅受世界各地游客欢迎，也被印度本地人追捧。这里没有陵墓的哀伤清冷，相反，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有几个位置是拍片的绝佳视角，比如这个坐凳，几乎没有空着的时候，一组人拍完片另一组马上填空。
水池开始喷水，我在中轴线上久久停顿，捕捉不同高度光圈下的水珠，务必使它们正好位于中轴上。有关泰姬陵和这个水景，还有一张著名的照片，就是戴安娜王妃访问此地时的单人照，空无一人的背景中，她的身影与中轴线重合，形只影单，头微倾，一袭红衣，绝世美丽也绝世孤独，尤其是在这个承载着动人爱情故事的所在，任是何人见了也要一声叹息。好在去年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在同样位置又拍了一张合照，不掩伉俪情深，总算是对戴妃的一点藉慰。
越来越近的泰姬陵。整座陵墓位于白色大理石台上方，正方形建筑四角切角，任何一面看过去一大两小、一高两低三个开间，均有内凹拱门。顶上一大四小的洋葱拱圆顶，任何一面看上去也是一大两小，和下面等开间。正是我们熟悉的泰姬陵形象，也是遵循几何逻辑的建构。陵墓台基四角有四个高耸的尖塔，向远离陵墓方向倾斜，初衷是为了防止尖塔坍落时砸毁陵墓，却也带来另外一个功用，就是近距离观看时抵消了一点透视所带来的视觉内倾感。网上所传尖塔向外倾角12度，我深表怀疑。12度在视觉上非常明显，而我及至近前都未觉察到倾斜。
端然清丽。陵墓基座没有直接暴露的台阶可上，要经过一个并不宽敞的门洞和楼梯。拾阶而上，头顶一孔蓝天，然后满目洁白开阔。这个空间序列端得精彩！
站在白色基座上回望，波斯花园中轴线水景的另一端，遥遥相望的是两进庭院之间的红岩大门。
主入口高阔中正。
印人爱照相，从泰姬陵大门一路进来，不停有人向我请求合影，此地东亚裔面孔好象很受追捧。印度各景点都有不少推销旅游纪念品的小贩，嘴上念叨着“one dollar only”.求合影的人不断，盛情难却，我也开玩笑地说：One dollar only. 见对方一脸懵，赶忙收起玩笑语气满足人家要求。当然免不了留下各色人等影像。
进入陵墓室内，中心一大一小两副石棺被精雕细刻的镂空白色大理石板围住。此处近观，大理石板上的颜色镶嵌质感确实象宝石。此为两个空棺，沙贾罕和宠妃姬蔓·芭奴葬在地下。姬蔓·芭奴二十岁入宫，至三十九岁薨，十九年间为沙贾汗生下十四个孩子，想来大部分时间在生产，而始终荣宠不衰，这样的美人不仅是容貌倾城那样简单。而沙贾汗与她之间的鹣鲽情深，在帝王之家实不多见。
拍下上两张照片时，并不知墓室内是不允许拍照的。举起相机时，这位正在清洁雕花栏板的白衣人投来颇为凌厉的一瞥，令我心中一凛，跟着就手抖了。
室内也是通体白色大理石，细部嵌宝石。拱顶纤细的网络状交线充满几何之美。
蜂巢图案镂空大理石板，有光细细密密筛进，后面的室外建筑物影影绰绰。
白色陵墓的东西各一组红岩建筑，因泰姬陵的白色大理石主体部分太过引人注目，这两组规模并不小的一式一样的建筑，若不是在此亲眼看到，几乎没有存在感。这两组建筑物一个是清真寺，另一个是客舍Guesthouse，很是令我好奇，什么人、什么情况下会下榻在陵墓旁边？
围绕着陵墓在平台上转一周。泰姬陵选址极佳，四周天地寥廓。发展慢有发展慢的好处，没有城市高速发展所带来的那些不入眼的建筑破坏天际线，如故宫周边那样。
每个内凹的拱券下都有风景。这个陵墓建筑并未令人觉得恐惧紧张，相反，它泰然自若，也令参观者放松。
最美的蓝白配。泰姬陵的白色大理石并非无差别的均质纯白，细看它呈灰白、米黄、浅青。。。整体仍是洁白的。这种微妙使得整座建筑在不同光线背景下呈现出不同的色调，四时皆宜，呈现出无与伦比的魅力。
泰姬陵的台基有两层，红色砂岩的一层低且大，它的存在很容易被忽略。大的好处就是人再多也总能找到相对少人的视角。所有人从上这个平台开始就要脱鞋或着鞋套。
白色陵墓一侧的红色砂岩建筑，大比例舒坦，也有非常耐看的细节。
红色砂岩建筑连着围墙，尽端亭台，在西克里王宫见过小体量类似的，无论整体比例或是细部的精美程度都与眼前这个有较大差距。
泰姬陵西侧立面。相对少人的一面，刚好一队着制服的年轻人整齐地坐了一排，稍近处有人摆出凹造型的姿势。凑巧捕捉到的这个场景，我喜欢这一张甚于正立面。白色大理石的建筑，类似规模同样有影响力的，我只想到米兰大教堂，二者都达到极高的建筑和艺术成就，也将白色大理石之美发挥到极致。只是同等规模影响力的哥特式大教堂还是很有几座，而莫卧儿风格建筑仅此一处，因而泰姬陵更具象征意义。也是很有趣的发现，无论时空，这样在艺术和技术上近乎极致的建筑不是宗教场所就是陵墓，反而为生者凡人所用的建筑很少能达到这般高度。
莫卧儿花园一角。又见这样的亭台，它的位置和功用，很似故宫的角楼呢。
在泰姬陵参观时，遇到不少学生团队。爱照相的孩子们，见到镜头立即聚拢起来。
漂亮的小男生们。印度的人种也比较复杂，只知西北部如拉贾斯坦邦、北方邦雅立安人种居多，所以虽然皮肤黝黑，深眉俊目的不少。最后一张最右一个男孩，面相太霸道了。
小男生比女生活跃得多，镜头前摆足各种姿势。
从泰姬陵出来，门口的道路上，角楼依旧，却添了几分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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