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于去寻访她,可以说是近年来萦绕我心头的一桩心事。尽管沿着在她遗址上而新开辟的312国道,过商州、抵武关甚至到过秦岭东南余脉的楚、豫辖地,但是我依然迷恋的是盘卧在苍岭磊石上,穿梭于莽林涧溪间,那个最初模样的她。
她是蓝关古道。这条古道早在商周时已有雏形。秦统六国后,大修以咸阳辐射天下的驰道,出咸阳城经灞桥到蓝田,再由蓝桥经新店子、牧护关、黑龙口、麻街岭入商洛、出武关到达秦岭东南乃至楚湘诸地,这是蓝关古道的全程路线。
我要寻访的是蓝关古道入秦岭的起始段,这是一段没有被当今国道、高速道所覆盖而基本保持原貌的一段古道。她被称作蓝关古道峣山岭脊段。
遥想当年的周秦汉唐,那些迁谪的官员,落榜的学子,传经的僧道,买卖的商贾,东出长安城后,大都会在灞桥驿馆祝酒折柳作别,一部分奔丝绸之路的阳关而去,剩下的转头东南,踏上漫漫襄楚路。溯灞河偊偊而步,抵达秦岭脚下的青泥驿所在地,今蓝田县的火烧寨,抬头仰望盘龙卧虎高山顶的秦岭青泥岭峣山,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再往南五里地就是蓝关古道穿越秦岭的起点坡头村,火烧寨、坡头村,前者见证了古道上的兵事匪情、刀光剑影,后者昭告旅人,八百里秦川与三千里秦岭在此交接。
我在坡头村登山口文管部门立的石碑前,注视良久,碑文写到:蓝关古道峣山岭脊段。从蓝田县城南折七里上峣山,登七盘,经乱石岔、鸡头关、蟒蛇弯、风门子、六郎关、下十二缯坡到古蓝桥。这段古道行在一道绵亘起伏的山岭脊梁,古称“青泥岭”,因之也把古蓝关称为“青泥关”。
如今青泥关城早已湮埋尘埃,唯有一条青石条铺就的山道,引我向七盘坡攀去。面前一架坡,脚下一条道,层叠的路石承载几千年的人踩马踏,斑驳凹凸的痕迹全印在上面,溜光铮亮,幽幽地泛着沧桑的光。山路逼仄地折来折去,像肠子样绕着缠着,在峣山半腰刻下几个连缀的之字。寒风骤起百草衰,万木凋零千山浅。正如这繁华落尽山寂寥,七盘坡冷清的太久了,枯藤朽枝倒成了古道上的常客,我扒拉着齐胸高的荒草正走着,“扑啦啦”一声响,吓人一跳,回过神来,一只斑斓的锦鸡从草蓬间蹿出,嘎嘎叫着,搧动着翅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七盘坡过后,路缓多了,路迹清晰也宽了许多。穿过一片槐林,视野骤然开阔,周遭满是石头的世界。古道贴着石崖顺山势凿出,上方尽是龇牙咧嘴的巉石,虎豹般蹲据着,随时都会猛扑下来。路下方的深涧里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滚石,溪水冻成了冰溜,石罅间有山柳挺立,倔强的枝条逆着光,在料峭的寒风中,泛着烁烁的鹅黄。几个下山的年轻人与我擦肩而过,说是刚从乱石窖里乱蹚出来的,是啊,要不这段路咋叫乱石岔呢。
乱石岔垴垴是一面陡坡,坡底有断壁残垣的屋舍,荒荆野棘铺庭院,石碾碌碡丢道边,像是废弃了多年。我疾步上到坡顶,是个U型豁口,一道山岭被拦腰劈开,这就是鸡头关了。坐在隘口上,喝一口水,歇一会脚,把这神鸡的传说念叨一遍:古道旁的鸡头关上有一形似鸡头的山崖,传说是天上的神鸡私自下凡在此消灭了危害人类的蝎妖,后因违反天规不能上天而永镇于此,化为石鸡,据说这个地方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发现毒蝎出现。
鸡头关上,我还看到了隘口石崖上刻着一块摩崖--“署商州白捐修”,端详揣测半晌,许是商州的白某人捐银维修了此段古道。否则,坡头村南的青石路段靠山的内侧的排水沟,七盘坡的盘旋路近三米宽的壕堑路基,乱石岔沿路石砌的护坎护坡,鸡头关下的凿出的石磴,这些古道的筑路遗迹定然不会从天而降的。
再前行,见一个狭长的的山间谷地,我顾盼四周,极力在搜寻着什么,搜寻着一块岩石,是为了对号入座另一个神话。七盘古道南面峣山腹地,早年有蟒妖作恶,天降神仙斩蟒除害,神仙手起刀落,蟒头飞落,成为山谷中有一个瓣状的卵形巨石,蟒身化形而成蟒蛇湾。慢慢地,蟒蛇湾因古道而有了人烟,形成村落。曾几何时,这里也是男耕女织,丰衣足食,不愧为秦岭山中的世外桃源。可我今天到此,只寻得蟒头巨石还犹在,村落已经人走院空被废弃,荒草萋萋,满目破败凄凉,没了鸡鸣狗叫,没了炊烟袅袅,没了欢声笑语,空有老树枝头吊着一串串无人采摘的柿子,在寒风里瑟缩着啜泣着.....
我在荒村中踟蹰徘徊,低头沉思,慨叹着世事无常和岁月无情。古道旁,我时而凝神伫立,时而举目眺望,良久良久,我目送着古道从我脚下拐入荒村正南方的一条沟道,消失在林莽间。我知道那里通向峣山之顶的风门子,古道将与1958年修筑的峣山岭脊公路相接,继而东折,直达蓝桥峪的蓝关驿,即今天的蓝关镇。我不打算往前走了。蓝关古道的另一半留作下次走吧。
峣山上刮来微微的风,迎着西边的斜阳,我原路返程。
蓝关古道(峣山山梁段)进入秦岭的起点--蓝田县火烧寨坡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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