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之争在为僵化的教育代言
薛涌
“中科院确认太空中肉眼无法看到长城”。读了这个新闻，我不免一声长叹，为中国的教育感到悲哀。我并不怀疑中科院的结论。我不解的是，这么一个芝麻大的事情，大家酒后茶余可以用来消闲，怎么中科院居然肯拿出资源，由研究员领衔成立课题组进行研究？中国还有许多孩子没有学上，难道不能把钱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吗？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被媒体无休止地炒作，和极端的民族主义情绪有关。在有些人看来，在太空肉眼是否看得见长城，关系到我们的文化和历史是否伟大，绝不能让步。这就好象郑和的船队比哥仑布的小破船大许多就是长中国人的志气一样。
其实，即使太空中肉眼能看见长城又怎么样？在建造明长城的时代，长城在建造技术上并没有领先于世之处。相反，欧洲在石砖建筑上，在那时候比中国要先进。硕大的长城的存在，倒是说明了几个影响中国未来发展的软肋：第一，中国虽然建立了庞大的帝国，人多势众，但在军事上却无法应付人口只有自己百分之几的北方民族的威胁，不靠这个庞然大物无法自守。这充分说明了大文明的低效率。第二，皇权无上的帝国，虽然对外不堪一战，对自己的老百姓却有无限的权力进行搜刮，所以才能集中了这么多资源，修了这个世界第一的防御工事。但是，把钱全集中在国家手里，投入这样的工程，还留下什么给民间发展经济？在同时代的欧洲，这样大的国家工程是不可想象的。比如英王面临外敌入侵，跑到议会求爷爷告奶奶，就是要不出钱，加不了税，哪有咱们的皇帝威风？可是后来怎么样？长城挡不住大明朝的覆亡，郑和的远洋船队没有给中国经济开辟急需的海外市场和资源。但哥仑布的几条“小破船”却改变了世界；穷得叮铛响的英国王室，竟成了“日不落”的全球霸主。
绕开这些事实，不去激励学生从历史中探求为什么有限的小政府能够富国强兵，全能的大政府反而让大文明破产的缘由，却拼命地和人家比自己是否是世界的老大，这本来就已经荒谬之极。如今，中科院的研究成果，又再次让我们的民族浪费了一次教育机会。
在这一争论刚刚开始时，我就被报纸的编辑拉出来参加讨论。我当时的立场是：我根本不在乎在太空中是否能用肉眼能看见长城，也没有资格作出具体判断。但是，既然这个问题是从课本中引起，涉及我们如何教育下一代的问题，那么何不利用这一争论刺激学生的独立思考？比如，高中的孩子可以根据从课本上学到的知识，自己来论证在太空上是否能看见长城。这里涉及肉眼在多长的距离内能看到多大的物体，空气污染对能见度的影响有多大，航天飞机距离地面的距离是多少等等日常问题，需要光学，生物，环境科学等等多学科的知识和综合分析能力。这也正是磨练我们学生自己解决实际问题的机会。老实说，这个问题对一个高中生而言，并非太难：认真消化课堂所学的内容，再查一些课外的资料，简单的换算和分析就可以得出结论。
现在可好。中科院勇敢地站出来：大家别吵了，我们组织权威人士进行科研立项，结果已经出来，最权威的科学事实不容置疑：在太空中肉眼看不到长城！这就好象是在大学考试的多项选择中，指定了一个标准答案，让大家死记硬背地把握，不要在没完没了地思考讨论了。
这一事件的整个过程，暴露了我们民族一个根深蒂固的坏习性：面对任何问题，不是鼓励个人的独立思考和创造，不是鼓励社会自己组织起来寻求解决之道，一切到要依赖国家，依赖权威，乃至从太空能否用肉眼看到长城这样一个高中生自己就能通过研究作出判断的事情，也要等着中科院来下结论。现在，正确的结论出来了，科学胜利了。但是，我们的教育在死记硬背的框架中陷得更深，我们的民族那种服从权威，依赖“上面”而不是自己来解决问题的心理积淀也更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