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珠,一种状若粟粒的琉璃珠子。据说米珠又可分为小米珠,二六珠,五线珠,帘子珠……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我尤其喜爱一种亮红的米珠,喜爱它那晶莹的穿透心灵的光华。
我读过书的小学是博山赵家林小学。学校周边有许多琉璃作坊,新赵庄,西寨,兴隆村一带多是大炉,六七名炉匠围坐在大炉周边,中间一团炽热的火焰。大伙各自持家什,有做花球的,做手镯的,做烟嘴的……其间工匠或吆二喝三,或插科打诨,或扯开嗓子唱一曲京腔,如同一桌盛宴气氛相当热烈。
还有一种小炉棚则寂清多了。狭小的炉棚里有一只米珠炉,炉子仅容二人斜对而坐。每人手捏一条不足毫米粗,不及半米长,且涂过耐火泥浆的杖子,另一手持待要熔化的琉璃料条。料条熔化后拉出的细絲搭在杖子上,此时轻捻杖子缠绕一周,即一粒珠子,稍顿,再绕下一周,一周一周,周而复始。一粒十粒百粒千粒……粒粒珠子如此绕成。
这样说来米珠的制作似乎简单。其实这种劳作异常之艰辛,制作时捻动杖子的速要均匀,絲条垂下的粗细须一致。而难以忍受的煎熬是这种劳作的单调枯燥,心气浮躁做不了米珠。女人心细做米珠的多为女子。
我上学路过的乔家楼有一处做米珠的小炉棚。我常常逃避午睡去看做炉,盛夏的中午街巷里很静,没有行人,能听到蝉呜。我俯在炉棚临街的窗口,好奇地向里张望。
做活的姑娘并不娇艳,身着一件白底蓝花的短袖衣衫,两条粗黑的辨子垂在身后。我可以看到她纤细的腰肢和丰膄的后腚。
那姑娘边做活边轻声地啍唱:天涯呀,海角呀,觅呀么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咱们本是一条心……曲调委婉悠长,如泣如诉,一种深闰幽怨的哀伤。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耳旁似乎还飘荡着那首天涯歌女的旋律。
时间大概在1970年前后,经过人们不解的探索,博山美术琉璃厂机制米珠问世了。研制机制米珠的初衷自然是将工匠们从原始的手工劳动拯救出来。可机制米珠是令我失望的:它的成色呆滞而干瘪,完全失去了米珠特有的灵秀之气。那种灵气是炉匠心血的结晶,是工业机械化生产无法取代的。
米珠消失了,最后一代制珠的女工也步入垂暮之年。想起米珠我会想起琉璃工匠的辛酸。一代又一代炉匠创造了家乡辉煌的艺术琉璃,而他们始终处于社会的边缘。
时代愧对了他们,社会愧对了他们。我愿为炉匠垂青,我愿为米珠唱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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