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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宁:“选仙钱”用途考辩

“选仙钱”用途考辩

尹宁

摘要民俗钱领域中存在一类面背仙人诗句的铜牌,清代李佐贤的著作《古泉汇》中考证其用途为宋代诗词中多次提及的“选仙”游戏中使用的骰子。这种观点为现代多种重要民俗钱著作所采纳。然而,通过对此套铜牌实物铭文的考察,结合宋人对“选仙”游戏规则的记载,推断出此类铜牌上铭文所反映的游戏规则与“选仙”不符,在逻辑上并非“选仙”游戏中所用的赌具,而是酒席宴上饮酒助兴所用,以“捉曼倩”为主旨,具有特定游戏规则的一种酒筹。
关键词选仙钱;王母;董双成;曼倩;酒筹

引言

在民俗钱领域,有一种历来被称为“选仙钱”的重要品类,图文并茂,独具一格,为藏家重视和喜爱。实物通常为一面人物、另一面诗文的青铜牌,形状有圆、长方、圆形方孔等数种,根据形制、尺寸及图文风格又可分为多套。根据面文,较常见有“王母“、“双成”、“曼倩”、“醉仙”、“诗仙”、“抜宅仙”、“琴仙”、“散仙”、“棋仙”、“壶中仙”十种一套,个别套中偶见“逸仙”、“龟鹤仙”、“剑仙”、“谪仙”等异品,但均罕见。“选仙钱”的称谓,始见于清人李佐贤之钱币类巨著《古泉汇》。根据对实物铭文的考察,结合宋人对“选仙”游戏规则的记载,本文对此类器物的性质和作用进行了推断,认为前人的结论可能有误。

1.《古泉汇》中对此类铜牌性质的判断

《古泉汇》一书中,在提供了“诗仙”、“双成”、 “醉仙”等多种品类的描摹图片及注释后,给出了对此类器物用途的结论,称:“自诗仙至此(双成),乃选仙钱,非钱也。考《天香楼偶得》,今人集古仙作图,为博戏用骰。比色先为散仙,次升上洞,渐至蓬莱大罗等。列则众仙庆贺,比色时重绯,四为德,六与三为才,五与二为功、最下者么为有过,有过者谪作‘采樵思’,凡遇德复位。此戏北宋已有之。王珪宫词云:昼日闲窗赌选仙,即谓此也。然则此品乃赌具,樗蒲、双陆之类也。但具钱形故亦谓之钱。此外尚有酒仙、曼倩、龟鹤仙等,不备摹。又有长铜牌,面背仙人诗句,与圆钱同,亦属此类。以非钱形,亦略不摹”[1]。
当代花钱类重要著作《中国花钱》[2]和《中国花钱图典》[3]中也承袭了《古泉汇》中对此类器物性质的判断。

  1、宋代诗词中对“选仙”游戏规则的描述

“选仙”作为宋代流行游戏之一,屡见于宋人诗词中,现摘录三首如下:

 “尽日闲窗赌选仙,小娃争觅到盆钱。上筹得占蓬莱岛,一掷乘鸾出洞天。”(宋·王珪《宫词》)

 “暑笼晴,风解愠。雨后余清,暗袭衣裾润。一局选仙逃暑困。笑指尊前、谁向青霄近。整金盆,轮玉笋。凤驾鸾车,谁敢争先进。重五休言升最紧。纵有碧油,到了输堂印”。(宋·苏轼《苏幕遮.咏选仙图》)

 “桂花庭院是蓬壶,行地列仙图。月姊搀先两日,捧觞来庆垂弧。埙篪伯仲,翁前再拜,彩袖嬉娱。人羡一经教子,君今满屋皆书。”(宋·菊翁《朝中措(庆友人·八月十三)》)

根据上述诗词不难做出以下判断:“选仙”作为一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在北宋中期已十分流行。游戏中以庭院所在场地,以仙图、筹码、铜盆等作为工具,游戏的目标是通过投掷筹码的方式“争先进”、“占得蓬莱岛”,而行进的方式为搭乘“鸾车”。游戏中允许儿童(“小娃”)的参与。王珪将“选仙”视为闲暇时间的博戏,苏轼将其视为消夏解暑的娱乐,所有诗文均与“饮酒”无涉。

2、铜牌铭文一览

假设此类铜牌确为“选仙”游戏的筹码,则铭文反映的信息应与以上宋人诗词记载相合。该套上的每位仙人都有相应的主题诗,多为每人一诗,有个别人物的诗文有多于一种版本或个别字句有变异。以相对常见的十枚一套为例,存世品所见诗文摘录如下:
《王母》
版本一:“为种蟠桃树,千年一颗生。是谁来窃去,唯问董双成。”
版本二:“我有蟠桃树,千年一度生。是谁来窃去,须问董双成。”

《双成》
版本一:“王母叫双成,叮咛意甚频。蟠桃谁窃去,须捉坐中人。”
版本二:“绰约去寻真,仙源万木春。如寻窃桃客,定是滑稽人。”

《曼倩》
版本一:“本是真仙侣,才为世所高。偶因向天苑, 三度窃蟠桃。”
版本二 :“青琐窗中客,才称世所高。如何向天苑, 三度窃蟠桃。”

《醉仙》
版本一:“笑傲诗千首,沉酣酒百杯。若无诗酒敌,除是谪仙才。”
版本二:“中山徒命侣,河朔谩飞觞。直把千钟酒,今宵醉一场。”

《诗仙》
“价重篇篇玉,声传字字金。江山为我助,无日不高吟。”

《抜宅仙》
版本一:“一夕玉皇诏,为君功行成。分明五云里,抜宅上三清。”
版本二:“尘世纷华远,丹台姓字新。只应功行满,归作玉皇臣”

《散仙》
“尘分不我留,身计白云浮。欲问真游处,三山与十洲。”

《琴仙》
“膝上按焦桐,宵分一曲终。知音有谁是,明月与清风。”

《棋仙》
“局上闲征战,人间任是非。空交采樵客,柯烂不知归。”

《壶中仙》
“有时壶内去,去即一千年。荣辱悲欢外,须知别有天。”

3、铜牌中王母、双成与曼倩的关系

此一套十枚中,王母(图1)、双成(图2)、曼倩(图3)三人在历代传说中直接相关。“曼倩”为汉武帝时期名臣东方朔的字。

图1 王母

图2 双成

图3 曼倩


“东方朔偷桃”的故事见于晋代张华《博物志》卷八:

“汉武帝好仙道……时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当来乃供帐九华殿以待之。七月七日夜漏七刻,王母乘紫云车而至……帝东面西向,王母索七桃,大如弹丸,以五枚与帝母食二枚。帝食桃辄以核著膝前,母曰:‘取此核将何为?‘帝曰:‘此桃甘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唯帝与母对坐,其从者皆不得进。时东方朔窃从殿南厢朱鸟牖中窥母,母顾之,谓帝曰:‘此窥牖小儿尝三来,盗吾此桃。’帝乃大怪之。由此世人谓方朔神仙也“。

董双成见于魏晋时期神话志怪小说《汉武帝内传》,为王母的两名贴身侍女之一:

“至七岁,圣彻过人,景帝令改名彻。及即位,好神仙之道,常祷祈名山大川五岳,以求神仙……至四月戊辰,帝闲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在侧。忽见一女子,著青衣,美丽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向为王母所使,从昆仑山来……至七月七日,王母暂来也。’ 帝下席跪诺。言讫,玉女忽然不知所在。帝问东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兰宫玉女,常传使命……’帝于是登延灵之台,盛斋存道……到七月七日……王母至也……王母唯挟二侍女上殿,侍女年可十六七……须臾,以玉盘盛仙桃七颗……母以四颗与帝,三颗自食……于坐上酒觞数遍,王母乃命诸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

两段传说中都出现了王母、汉武帝和东方朔三个角色,第一段中出现了“东方朔三度盗桃”,且王母对于窃桃者的真实身份是知情的。《曼倩》诗文版本二中所说的“青琐窗中客”即与东方朔“朱鸟牖中窥母”相呼应,王母称其为“窥牖小儿”。第二段出现了“侍女献桃”、“董双成吹笙”的情节。铜牌中“本是真仙侣”一句中的“真仙”似乎即指董双成,暗示东方朔在盗桃过程中得到了后者的暗中相助。该段中还出现了王母与汉武帝“于坐上酒觞数遍”的情节。

《双成》诗版本二中点出了董双成的另一个身份——王母蟠桃园看守人(“绰约去寻真,仙源万木春”)以及窃贼的身份——“滑稽人”。“滑稽人”的称呼见于《史记·滑稽列传》[4],为东方朔的别称。

将《王母》、《双成》、《曼倩》三组诗结合起来看,大意如下:王母蟠桃园被盗,责问蟠桃园的看守侍女董双成,并命其将窃桃者捉拿归案,而窃贼正是“坐中人”曼倩。所谓“坐中人”即是“在座各位中的一个”。

如果暂时抛开该套中的其他人物不计,则该游戏的主线应是“捉拿窃桃人曼倩”。在座三人各执一牌,其中执“双成”牌者奉“王母”命捉拿执“曼倩”牌者。游戏参与者“王母”和“双成”分别作为权威和巡捕,其身份应当是公开的,抽中者将底牌亮出,而“曼倩”则必须精心隐藏身份以免被捉。

4.游戏中其他参与者作用推测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在座只有三人,而其中两人亮出身份,则剩余一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因此,如果只有三人,该游戏实际是无法展开的。该游戏实际的参与人员可以从每套铜牌的数量上进行推测——可以多至十人,而曼倩是隐藏在未公开身份的在座者之中的。

持牌者可能还有一个人物的身份是公开的——醉仙(在某些套中称为“酒仙”)。而“醉仙”类有一种异品为“醉仙伴饮”(图4),也就是“伴某人饮酒”,而所伴之人在一枚“余庆阁”系列铜牌中“酒仙”牌上点明——伴双成饮(图5)。而“双成”类确见有一种面文带有“捉着赏,捉不着罚”字样的实物存世(图6)。由此推断,这里讲到的“罚”应该即是指“罚酒”:在持双成牌者捉不到“曼倩”被罚酒时,持“醉仙/酒仙”牌者须伴随“双成”罚酒。因此,是否能成功抓获“曼倩”与“醉仙”直接利益相关,可能在抓捕过程中扮演“双成”助手的角色。

图4 醉仙·伴饮

图5 酒仙·伴双成饮

图6 双成·捉着赏·捉不着罚

该套牌中出现的其他人物也多有可查的出处,如“抜宅仙”为修道者得道后举家“抜宅飞升”的典故,出处有多个;“壶中仙”似指《后汉书·方术列传·费长房传》中平日以卖药老翁示人,但可随时隐匿于葫芦中的仙人;“棋仙”则为世人熟知的“王质观棋烂柯”传说中对弈的仙人(出自梁代任昉《述异记》);“琴仙”则应指春秋时著名琴师伯牙,尤其是铜牌中带有“知音”的字样,与伯牙和钟子期“知音”故事相呼应;“诗仙”似即指李白,而“散仙”在道教中指未被授予官位的闲散仙人。

5.该套铜牌所属游戏规则之推测

由此推测,该套牌所属的游戏以“捉曼倩”为主旨,而铜牌相当于游戏参与者的“身份证”。游戏开始后,持“王母”、“双成”,可能还包括“醉仙”牌者的身份公开,其余七位持牌人的身份在游戏过程中逐渐揭示,一旦“双成”猜中真正的“曼倩”,游戏结束;如一再猜错,则“双成”及“醉仙”须双双罚酒。除“醉仙”的任务是伴“双成”饮酒外,其余人物可能也有相应的职责。如“诗仙”牌持有者在身份公开后应即兴作诗一首,如作不出,可能也会被罚酒;“琴仙”牌持有者负责弹琴助兴;“壶中仙”有可能负责执壶斟酒;“散仙”作为游走之人,可能负责穿插于席间从事劝酒等事务;“抜宅仙”持有者可能从原座升至上座,而“棋仙”不知是否取“观棋不语”的含义。铜牌在容器中由游戏参与者随机抓取,一轮游戏结束、下一轮游戏开始后,身份重置。“曼倩”持有者通过迷惑性的语言掩饰自己的身份,诱使“双成”及其助手“醉仙”将其他人视为“曼倩”。如“双成”连续数轮错指,则视为“曼倩”成功逃逸。如酒席一桌人数凑不足十位,则除“王母”、“双成”、“曼倩”、“醉仙”为必参与者外,其余人物可相应减少,但如人数太少,则游戏无法进行。

存世有尚“十分曼倩”一种(图2),似乎暗示该游戏运用了打分制,“曼倩”的分值为十分。但除此一种外,其余人物未见对应分值的实物存世,故游戏规则是否确实采用了打分制不详。由前文调整至此,改为:存世尚见到“五分伴饮“及“十分曼倩”两种(图7、图8),其中“五分伴饮”钱虽未明言人物身份,但从背文来看,应为“醉仙”无疑。“五分”、“十分”的字样似乎暗示该游戏运用了打分制,“醉仙”的分值为五分,“曼倩”的分值为十分。这里的“分”也可能指饮酒量的程度,即“曼倩”持有者的饮酒量应为“醉仙”的两倍。

图7 五分·伴饮

图8 十分·曼倩
 

6、铜牌铭文传达信息与“选仙”诗词无关

在前文引用的三首宋代“选仙”题材诗词中,完全找不到与饮酒有关的字句,却出现了“鸾车”、“蓬莱岛”等在铜牌实物上完全体现不出的信息。传说中王母的住所为昆仑山,与“蓬莱岛”无涉。王珪《宫词》中提到了“选仙”游戏尚可有“小娃”参与,而我们很难将“小娃”与“宴饮”联系在一起。真正的“选仙”应为一种投掷类游戏,其中主要道具为类似地图的“选仙图”,图中的“制高点”为“蓬莱岛”,游戏是围绕着“抢占蓬莱岛”展开的。诗词中所提到的“筹”可能并非金属质,现已无实物存世了,而其中提到的“到盆钱”可能即为作为赌资的行用铜钱。

7.结论

此类铜牌应是流行于文人阶层,在酒席中助兴所用,并有特定游戏规则的一种酒筹。《古泉汇》中有关此套铜牌为“选仙钱”的说法应为误考。
 
参考文献:
[1] 李佐贤《古泉汇》贞卷“异泉杂品附泉范”第十
[2] 余榴梁《中国花钱》,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版第6页
[3] 郑轶伟《中国花钱图典》,上海文化出版社,2004年9月第1版第492页
[4] 司马迁《史记》,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年1月第1版第962页

本文已经获得作者授权乐艺会发布

本文曾经刊登于《中国钱币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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