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玉器中常见有一种椭圆形、环状、一面凹入、另一面凸起微鼓并带有镂空纹饰的装饰性玉器（图一、图二）。很多藏家不知其名，只是含混地称之为“嵌饰”、“饰件”、“玉环佩”等等。又有人将这类饰件与清宫如意上的嵌玉混为一谈，称之为“玉瓦子”（图三），那么这种玉器究竟是什么呢？
这种玉饰最早见于元代，上面多数雕刻了“鹘捕天鹅”的情景，因此也被专家们称为“春水玉”的典型（图四）。
1960年4月，江苏省无锡市雪浪乡尧歌里发现一座有确切纪年的元代墓葬。墓主人钱裕，字宽父，为吴越王钱缪的后裔。其墓中出土了两件非常有特点的玉器，其一为玉带钩，其二为春水玉饰。因为钱裕墓并非科学发掘，故而其内文物出土时的位置关系并不清楚。这两件玉器一直被当作两个独立的存在，1993年出版的《中国玉器全集·卷五》中也将两件玉器分别收入，为卷中第168和197号（图五、图六）。
直到2000年左右，无锡市博物馆的徐琳老师无意间将两件玉器套在一起，才发现无论玉质、沁色、雕工、纹饰上都极为统一，因而断定了这件春水玉是和带钩共同使用的带饰（图七）。同时，这两件玉带饰也是出土玉器中唯一所见的一套，成为了鉴定同类玉器的标准器。
徐琳老师还通过种种论证，认为这套组合带饰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玉绦环”（《西湖老人繁胜录·七宝社》、《元史·舆服志》、《尊生八笺·燕闲清赏笺》）。
玉绦环分为绦钩和绦环两个部件，为了避免混淆，我们暂且将绦钩称为带钩，将春水玉称为绦环，将组合起来的玉绦环称为绦环组佩。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带钩和绦环都可以组合成为一体的绦环组佩。带钩应该是头部扁平、与颈部有较大的空间，而绦环则需要正面图案的左侧有一个能够穿过钩首的孔洞，否则带钩和绦环就不能组合在一起，也就不是一套完整的绦环组佩了。传世带钩的情况可以单独写文，此不赘言。通过上面的论述，我们可以检索到许多以前被误认为是嵌饰的春水玉绦环（图八、图九、图十、图十一）。
那么元代和明代许许多多不带左侧孔洞的玉嵌饰能否被称之为绦环呢？笔者认为依然可以。也就是说，一套完整的绦环组佩是由带钩和绦环共同组成的，而由于种种原因（比如便于携带、易于制作、对称美观等），带钩和绦环分别各自独立出来，发展成了各自的体系。带钩可以单独使用，绦环同样可以单独使用（图十二）。那么独立出来的没有穿孔的绦环又如何与丝绦相结合呢？笔者从传世玉器中看到了如下两个演变进程：
第一，将绦环小型化，整体雕刻出可以穿系丝绦的孔，后世称为“带穿”（图十三、图十四、图十五）。
第二，与其他的金属相结合，镶嵌在金属上面，并且用金属焊接出可以穿系丝绦的穿孔（图十六）。
明代以来，镶嵌金属的绦环又在传世过程中与金属脱离，再加上明代官方对带饰的严格要求，以及带钩的蓬勃发展，大大压缩了具有同样功能的绦环的空间，久而久之，这种独立的绦环已经被大家遗忘殆尽。更有的改制成嵌饰、装饰品等（图十七）。与同时代的帽顶变为炉顶的境遇相似，此类源自于“春水玉”的绦环明清两朝多有仿制，但其最初的使用功能已经荡然无存了。
有清一朝，因为乾隆皇帝对如意的超级喜爱，造成宫廷内外都开始大量制作玉如意。乾隆不但用整颗的玉料雕琢如意，而且还用大量的紫檀木柄镶嵌前朝旧玉，制作新的如意（图十八、图十九）。
元明时期这种花纹漂亮的绦环，因为形状和大小都非常适合镶嵌在如意之上，故而再度生机勃发。此时，它的功能已经与专为镶嵌如意制作的玉瓦子并无二致，因此散落失群的明代仿古玉绦环，此时就变成了玉瓦子。而为了达到三镶式如意上三块玉瓦的风格一致，工匠们又专门学习这种纹饰和图案，雕刻了许多成组的仿绦环玉瓦，把对它功能的误解完全坐实，乃至再也没有人识得它的本来面目（图二十）。
综上所述，从春水玉到玉绦环，到玉嵌饰，再到玉如意的瓦子，这种精美的玉绦环经历了曲曲折折的身世历程。我们将它抽丝剥茧的脉络理清，也只是在感慨的同时略尽些绵薄之力。
周漠。2020年疫情期间写于北京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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