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分治之痛

                                                     2007年11月05日 　 洞庭湖研究网　　
        在1998年南洞庭湖保护区建立之前，这里已经有30年没有见过越冬候鸟了。而据刘月塘回忆，在50多年前，到冬天这里的鸟多到吵得他们晚上都睡不着觉。
    寒风里的西洞庭湖细雨如织，远处青山垸废垸上几棵杨树落尽了叶，将西洞庭分割成内外两湖，洲滩纵横，港汊交错，西洞庭就像一面破碎了的镜子。
    吴长生已经56岁，在洞庭湖，他已经跑了40年船。他的脸被湖风雕刻成一个黑色的核桃。指着远处的洲滩废垸，吴长生对记者说：“我刚跑船那会儿，这里是一片大湖。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今年73岁的刘月塘8岁开始下湖捕鱼，他说：“原来的洞庭湖冬天可以挂鱼(捕鱼)，现在可以跑车了。”
    水痛
    “洞庭天下水。”据记载，唐宋时期洞庭湖面总面积达17900平方公里，但始于唐宋的围湖造田开始了洞庭湖的萎缩，到明清初年，洞庭湖已减至6270平方公里。至1932年，“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洞庭湖只剩了4700平方公里。
    但大面积围湖造田仍在继续。1995年，洞庭湖面积仅剩2632平方公里，大为降低了湖泊的调洪能力，垸内洪涝灾害严重。
    1998年的特大洪水，洞庭湖面临的问题终于显露出来。随即，湖南开始了著名的“4350工程”，大面积退田还湖，据悉目前洞庭湖面积扩大了500平方公里。
    洞庭湖被称为“长江之肾”，调理长江和湘资沅澧四水的正常运行。
    距洞庭湖不过一百多公里的长沙，近年湘江水位冬季连续减低，造成长沙冬季缺水缺电。关于湘江的持续低水位众说纷纭，有说是上游大源渡的大坝造成的，有说是降雨量减少形成的。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官员赵建国博士对记者说：“恐怕最主要的还是洞庭湖水量的减少。”他将洞庭湖比喻成一个大水缸，水多的时候，这个水缸就发挥储存的功能，水少的时候，四水就可以从这个水缸里取水。他说：“由于洞庭湖缩小，导致径流速度加快，洞庭湖已经储不了多少水，很难再在枯水期对四水进行调剂。再加上湘江沿岸多是湖南重要的工业城市，对水的需求大，因此四水中湘江的问题最先凸显出来。”
    而湘江缺水事实上已经预示着一种未来资源争夺的雏形。赵建国说：“未来的战争，恐怕就是争夺水的战争。”而洞庭湖的萎缩使淡水入海的流速加快，湖泊蓄水能力缺失，浪费了大量的淡水资源。更令众多环境学家忧心的是，多年围湖造田导致的泥沙淤积使洞庭湖蓄水功能日益减小。南洞庭湖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易合成对记者说：“目前南洞庭湖的泥沙淤积仍然严重，整个南洞庭湖底每年淤积的泥沙一般达到了三公分，厚的地方达到五公分。”
    而据刘月塘回忆，他所住的西洞庭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临岸的水都有一米多，现在则能看见草了。近年他在湖边养了两头肉牛，渔民变成了养牛户。
    渔殇
    长沙人喜欢吃黄颡(音“嗓”)鱼，俗称为黄轱鱼、黄鸭叫。近年长沙的黄鸭叫价钱越卖越高，而洞庭湖里野生黄鸭叫越来越难捕。
    刘月塘说：“原来打黄轱，平常一天可以打到一两百斤，现在要到四月末、五月初黄轱产子的时候，一天能打到一两斤就不错了。”
    洞庭湖最有名的是银鱼，今年58岁打了44年鱼的西洞庭湖保护区青山垸“社区共管”渔业养殖合作组组长唐代钦说：“除了沅江十八湾，基本上打不到银鱼了。”而以前一二元钱一斤的洞庭银鱼现在涨到了一百多元。
    事实上不仅黄颡和银鱼，洞庭湖最丰富的青鱼、草鱼、鲢鱼、鳙鱼也在不断减少。唐代钦说，他1968年结婚婚宴用鱼最大的一条有70多斤，最小的都有40多斤，现在这样大的鱼根本见不到了。几年前他儿子结婚，用的最大的鱼只有不到20斤。
    据有关资料，洞庭湖共有鱼类12目23科114种，其中属国家一级保护的中华鲟、白鲟以及属二类保护的鳗鲡和胭脂鱼目前都难觅踪迹。唐代钦说：“最主要的是用迷魂阵和电鱼，滥捕滥捞造成的。”在洞庭湖边，你可以到处看见密密麻麻的竹竿，竹竿上头挑着鱼网，围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水域。鱼不分大小，只要进去，就难有生路，因此俗称”迷魂阵”。而用电击鱼则对鱼的生育能力造成影响。唐代钦说：“就是人被电打了，好一阵子也恢复不过来，何况是鱼。”
    据悉，像迷魂阵、电鱼设备等，成本要一万多元，渔民干一年，根本不能收回成本，就不得不变本加厉，结果形成恶性循环。而唐代钦说：“早年两条丝网，一天也可以打到二三百斤。”
    自从成立西洞庭湖保护区后，迷魂阵等违规操作基本上都被禁止使用，鱼也慢慢多起来，但湖边的渔民又遇到新的威胁。从常德市汉寿县蒋家咀镇的蒋家咀闸口向西洞庭湖保护区看去，沿闸延伸方圆数里的湖水漆黑一片，岸边林立近十家苎麻厂。据当地渔民介绍，这里的苎麻加工在湖南称得上第一，工业废水直接排入湖内。记者在当地一家苎麻厂的排污口看到，红黑色的污水急流进湖内，四周漆黑一片，出口处泛起白色泡沫，弥漫着怪味。据悉，西洞庭的工业污染除这些苎麻厂之外，还有一家磷肥厂，一家氮肥厂等。
    从1998年开始，WWF资助当地青山垸废垸之后无生计的渔民用网箱养鱼，但由于污染，渔民养的鱼大部分死光了。渔民找到苎麻厂，苎麻厂叫他们找当地政府，最后政府协调，由企业补一点钱了事。据介绍，这些钱只够渔民转移网箱，不亏本而已。而在附近，一部分水面已被洞庭水殖(600257.SH)承包，另一部分则是静养水面。这些渔民的网箱除了在污水里，根本就无处可移。
    2002年7月，世界唯一人工饲养的白鳍豚“淇淇”去世，赵建国说：“这事实上预示着一个物种的灭绝。因为白鳍豚对生态的要求特别高，长江的生态破坏彻底打乱了白鳍豚的生存环境，野生的白鳍豚很难存活，只有依靠人工饲养，但‘淇淇’的死亡已经说明这种方法的失败。”
    “分治”
    2002年，洞庭湖区国家级生态功能保护区规划正式出台，根据这项规划，国家将投资18亿元，用15年的时间将洞庭湖建设成长江中游重要调蓄滞洪主导功能区。
    规划为洞庭湖描绘了这样一幅蓝图：到2015年，退田还湖面积达到1578平方公里，湿地恢复面积约600平方公里，重现八百里洞庭浩浩荡荡的美景；自然保护区数量达到12个，使功能区退化生态系统得到恢复和重建，珍稀濒危物种的繁育场、活动场和栖息地得到抢救性保护；城镇生活污水处理率达到70%，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达到75%，城镇饮用水源水质达标率为100%，湖区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3762元。
    此前，湖南湿地保护项目也正式启动。
    然而，如今的洞庭湖正面临被“割裂”的伤痛。
    对东洞庭湖、南洞庭湖和西洞庭湖三大洞庭湖保护区来说，东洞庭湖属国家级保护区，其他两个则是省级保护区。相对来说，东洞庭湖的日子应该好过一些，然而蒋勇却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东洞庭湖保护区称得上“四龙治水”。蒋勇说：“渔政部门管鱼，水利部门管水，林业部门管山，剩下保护区实际上就什么也保护不了。相应地，我们有《环境保护法》、《水污染保护法》、《水法》、《水工保护法》、《防洪法》、《渔业法》和《自然保护管理条例》等一整套关于流域管理的法律，可是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谁说了算？”蒋勇说，到了真正出问题的时候，往往没有一个管事的部门可找。
    举个例子，比如对洞庭湖水域的管理，夏天交给渔政、水利部门，冬天水退了，就转交给保护区，以管理候冬的水鸟。这明显是用两套班子来做一件事情，而最大的弊病是管理政策因此失去了持续性和稳定性。同时，洞庭湖分属多个市、县的现状也加大其管理的难度。
    蒋勇说，目前洞庭湖跨行业、跨区域管理的呼声很高。WWF方面有关人士也指出，不仅是洞庭湖区，整个长沙流域湿地保护都应该遵循“流域综合管理”的原则进行管理和治理。2003年3月，“流域综合管理课题组”在北京成立。该课题组系统地总结了许多国际流域管理的经验后，研究了香溪河、赤水河、鄱阳湖和太湖流域等国内的案例，并广泛征求各部门和专家的意见，最终形成了一份主要针对长江流域管理的方案报告。该报告显示，淮河虽然经过了10年的治理，累计投资200亿元，但目前的污染仍然严重，说明流域性生态与环境问题涉及系统的统一协调与综合治理。
    这份报告最后提议，设立“长江流域发展与保护论坛”，由沿江各地区共同组织利益相关方广泛参与。
    西洞庭湖保护区看上去比东洞庭湖的要乐观一些。到目前真正在水上管事只有渔政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但常德市汉寿县渔政站副站长刘家军说：“我们渔政站刚好10个人。”据了解，西洞庭保护区也不过10多人。这样的人力，渔民一个“迷魂阵”，他们要扯上十天才能扯完，而渔民只要不到几个小时又可以摆上另一个“迷魂阵”。而且即使有事，事实上保护区内这些部门都没法管，刘家军说：“比如苎麻厂污染死了鱼，最后只有找政府协调。这些我们管不了，也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
    2004年11月3日，鄱阳湖湿地正式申报世界自然遗产。而曾经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的洞庭湖却只有三缄其口。蒋勇说：“人家有山江湖管理委员会对鄱阳湖进行统一管理。而洞庭湖一分为三，东洞庭湖保护区由岳阳市的财政负担，南洞庭湖则是益阳，西洞庭湖划给汉寿县。”赵建国对记者说：“从行政体系上来说，都被当地政府缚住了手脚。”据了解，蒋家咀镇的苎麻厂每年上交县财政达到数千万元，而保护区至今还是个需要财政出钱的地方。
    在1998年南洞庭湖保护区建立之前，这里已经有30年没有见过越冬候鸟了。而据刘月塘回忆，在50多年前，到冬天这里的鸟多到吵得他们晚上都睡不着觉。
    西洞庭湖保护区建立之后，这里的鸟慢慢开始多了起来。记者1月26日到青山垸的废垸就亲眼看见一群白皮鹭。然而这些刚安定下来的白皮鹭又会飞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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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地，系指不问其为天然或人工、长久或暂时之沼泽地、湿原、泥炭地或水域地带，带有或静止或流动、或为淡水、半咸水或咸水水体者，包括低潮时水深不超过六米的水域。湖南省的东洞庭湖、南洞庭湖、西洞庭湖和茶陵县的湖里湿地被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的湿地。

    （第一财经日报 记者刘浪 特约记者张开宏发自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