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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千劫去留人谱
三百年来拜鬼雄
刘正平/文
昨天在琉璃厂中国书店翻了一下《王国维集》,从序言中了解到,是陈寅恪第一个下跪给王国维叩头的。当时清华大学里,拿400元工资的只有四个人,王国维就是其一。王国维的死因有多种传说,其中一说即王国维欠债(欠罗振玉的债)是不成立的。当时这400元是非常高的待遇,毛先生在北大当图书管理员只有9元。王国维在此时也是非常受人尊重,只是自己生活在一种相对封闭和自我的意识中,对外界没有太多的感知。
乾嘉朴学发展到王国维这一代,已经蜕变成了“王、罗之学”,王国维、罗振玉这一代把乾嘉朴学发展到了极致,适逢甲骨文的发现,王国维以其“二重证据法”,承前启后,中国史学研究领域进入一个全新的视野。就这一点,连最刻薄的鲁迅先生也对王国维是佩服有加,而“教授中的教授”陈寅恪对王国维的一跪一拜,则更能体现作为国学大师的陈寅恪心中王国维有着“神”一样的位置。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是有思维的死角,1927年6月2日,王先生自沉昆明湖。90年之后,我们再审视这一切,王国维的“殉清”,显然是不值得的。我还是以为这是抑郁症的一种表现。心理的不健康,与学问没多少联系。
王国维的这种“殉清”或者说“殉道”思维的根源,也可以从其诗作寻找到“蛛丝马迹”。
王国维作于1919年的《题蕺山先生遗像》,是怀念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刘宗周的诗作:
山阴别子亢姚宗,
儒效分明浩气中。
封事万言多慷慨,
过江一死转从容。
大千劫去留人谱,
三百年来拜鬼雄。
我是祝陈乡后辈,
披图莫讶涕无从。
面对这位明亡之后,恪守“君臣大义”,最终绝食而死的儒学大师,王国维诗作中流露的追慕与哀痛是真切深沉的。
民国十八年己巳(1929年),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两年后,清华研究院同学为其树立纪念碑于校园内工字厅东。40岁的陈寅恪为此撰《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此碑由林志钧书丹,马衡篆额,梁思成设计碑式。末署“中华民国十八年六月三日二周年忌日国立清华大学研究院师生敬立”字样。陈寅恪所撰纪念碑文意味隽永、传诵已久,文中的那一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几成家喻户晓的王氏生涯定论。
陈寅恪所撰墓志铭流传较广,全文是: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王国维墓志拓片,志额全称“诰授奉政大夫、赏食五品奉、南书房行走、特谥忠愨王公墓志铭”,拍品见中贸圣佳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17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万卷——古籍善本专场”预展。杨钟羲撰文,袁励准书丹,琉璃厂文楷斋宋德裕刻石。
此拓片与陈寅恪撰文、林志钧书丹、马衡篆额、梁思成设计碑式的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不是一回事。王国维的墓志铭,并不是此纪念碑铭。纪念碑是地面建筑,竖立于地表,供后人凭吊追思之用;而墓志铭则是与逝者同埋于地下,作为其生平概略的重要记载物,是深藏在墓穴里的。纪念碑铭是一回事,墓志铭又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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