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探微（088）：龟年鹤寿——释“龟”（龜）

本文约4000字，阅读约需要8分钟

---

汉字探微

（088）

龟年鹤寿——释“龟”（龜）

朱英贵

“龟年鹤寿”这个成语作为祝寿之词，用于比喻人之长寿。它同时也告诉人们，龟与鹤都是长寿的动物，相传龟寿会有千百年之数。龟不仅长寿，龟甲也坚韧无比，极耐腐蚀，所以作为甲骨文的卜辞，大都是契刻在龟甲之上，以求长期保存，以至于我们今天还能够看到三千多年前的原始文字资料。下面我们试对“龟”的字形字义略作论析。

一、“龟”（龜）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龟”字是个简化字，它的正体写法本作“龜”。“龟”字应该是跟甲骨文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字，因为甲骨文就是契刻在龟壳上的文字，甲骨文的“甲”字就是龟甲的简称。让我们先来看看“龜”字的古文字形体（参见下图）：

“龜”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甲骨文的“龟”字构形多样，有头，有带紋路的龟甲，有四只脚的（正面形状），也有两只脚的（侧面形状），有长尾巴的，也有短尾巴的，十分传神。

“龟”字的金文字形多为正面形状，头部与背甲趋于简化，四肢有所突出。

小篆的“龟”字，上部分是头部，右侧是龟背上的壳，左侧是龟的脚，因为是侧面所以只看到两只脚，中间为龟身，下部长长弯弯的线条，是龟的尾巴。

现代汉字正体字隶书与楷书的“龜”字是在小篆字形基础上经过隶变与楷化而来的，简化字的“龟”字将龟身、有错纹的甲背和两只侧面龟脚一并简化成了“田”，字形是够简化了，然而龟的外形特征却弱化了。

 《说文解字诂林》第13098页

《说文解字》卷十三龜部：“龜，舊也。外骨内肉者也。从它，龜頭與它頭同。天地之性，廣肩無雄；龜鼈之類，以它爲雄。象足甲尾之形。凡龜之屬皆从龜。”

许慎对“龟”字这一段解释的意思大致为：“龟”是一种古老的动物。外部是骨质的护甲，甲壳内是龟的肉身。字形采用“它”（蛇）作表意偏旁，龟的头与蛇的头外形相同。依据天地万物的特性，广肩者无雄；因此龟鳖之类，以它（头部）为雄。字形像龟足、龟甲、龟尾之形。大凡跟“龟”的意思有关的字都可以用“龟”作为表意偏旁。

    二、“龟”（龜）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龟”字的造字本义就是指龟类爬行动物之一的龟。龟身体长圆而扁，背腹都有硬甲，头、尾和四肢都能缩入甲壳内，生命力强。例如：“麟、凤、龟、龙，谓之四灵。”（《礼记·礼运》）再如：“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诗·小雅·小旻》）这两句诗的意思是：我的龟已经厌倦了，不再告诉我吉和凶。

“龟”字可以指称用作占卜工具的龟甲。例如：“合龟兆，视吉凶，观星辰风去之变，欲以成胜立功，臣以为难。”（《尉缭子·武议》）其中“龟兆”即占卜时龟甲上的裂痕。再如：“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论语·季氏》）其中的“龟玉”即龟甲与玉石。

“龟”字也可以指称用作货币的龟贝。例如：“龟，货也。”（《广雅·释诂》）又如：“龟，货之宝也。”（《玉篇·骨部》）

由于龟背隆起，故可用“龟”字喻指人或者动物的躯体隆高之处。例如：“新安王伯固，字牢之，世祖之第五子也，生而龟胸，目通睛扬白。”（《陈书·新安王伯固传》）其中的“龟胸”即胸部隆高。再如：“麋兴于前，射麋丽龟。”（《左传·宣公十二年》）孔颖达疏：“龟之形，背高而前后下，此射麋丽龟，谓着其高处。”

由于龟的寿命长，故可用“龟”字喻指老人高寿。例如：“借向蜉蝣辈，宁知龟鹤年。”（晋·郭璞《游仙》诗）再如：“坐享龟龄鹤，稳佩金鱼玉带，常近赭黄袍。”（宋·侯寘《水调歌头·为郑子礼提刑寿》）又如：龟寿、龟鹄、龟龄、龟龄鹤寿、龟鹤遐寿等词语中的“龟”都是用来比喻人高寿的。

“龟”字还可用来喻指龟形佩袋龟袋。例如：“天授二年，改佩鱼皆为龟。”（《新唐书·车服志》）意谓改佩鱼袋为龟袋。再如：“黄金铸佩印，白玉刻佩龟。”（宋·梅尧臣《侄宰与外甥蔡骃下第东归》诗）

“龟”字还可用来喻指龟形印章，古代印章多为龟形纽，故称“龟”。例如：“牵丝及元兴，解龟在景平。”（南朝·宋·谢灵运《初去郡》诗）再如：“公侯保辅之尊，令仆卿尹之贵，纽龟鸣玉，紫盖朱轩。”（唐·李翰《凤阁王侍郎传论赞》）

“龟”字还可用来喻指龟形碑座。例如：“苍苔满字土埋龟，风雨销磨绝妙词。”（唐·王建《题酸枣县蔡中郎碑》诗）再如：“龟埋遗碣下，麟仆古茔前。”（元·宋无《咏石得天字》诗）

“龟”字还可用来喻指龟形酒杯。例如：“及夫乐阕人散，龟飞日昏。”（唐·黄滔《送君南浦赋》）

由于龟头类似阳具，故“龟”字还可用来喻指男性生殖器。例如：“今老爹不上三十一二年纪，正是当年汉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也曾吃药养龟。”（《金瓶梅词话》第六九回）

由此又可引申为指称有外遇淫妇的丈夫。例如：“宅眷皆为撑目兔，舍人总作缩头龟。’……夫兔撑目望月而孕，则妇女之不夫而妊也。”（明·陶宗仪《辍耕录·废家子孙诗》）

由此还可引申为指称开设妓院的男子，由于唐时乐户皆着绿头巾，而龟之头亦暗绿色，后遂称着绿头巾者为龟。例如：“北帮女闾自称曰店，其龟、鸨曰掌柜。”（徐珂《清稗类钞·娼妓·天津之妓》）

另外，由于龟背有裂痕，故可以喻指皮肤因寒冷干燥而破裂，用作此义时读作jūn。例如：“手柔荑而不龟，身击漂以自业。”（唐·李白《溧阳濑水贞义女碑铭》）再如：“手龟不自饱，食此尚可惭。”（宋·梅尧臣《食荠》诗）

再者，“龟”字还可用作星座名、山名、古地名等，此不赘述。

根据上面对“龟”（龜）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龟”（龜）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龟”（龜）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龟”字的成语不很多，其中保留有“龟”字的多种文化含义，主要有如下一些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龟”字指作为动物的“龟”，例如：

龟冷支床——比喻壮志未酬，蛰居待时。源自《史记·龟策列传》褚少孙论，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

龟龙鳞凤——传统上用来象征高寿、尊贵、吉祥的四种动物。比喻身处高位德盖四海的人。语见《汉书·翟方进传》：“太皇太后临政，有龟龙鳞凤之应。”

龟毛兔角——乌龟身上生毛，兔子头上长角。比喻不可能存在或有名无实的东西。源自晋·干宝《搜神记》卷六：“商纣之时，大龟生毛兔生角，兵甲将兴之象也。”

蝉腹龟肠——古人认为蝉只须饮露，乌龟只要喝水。比喻饥饿之极。源自《南史·檀珪传》：“珪诉虔求禄不得，与僧虔书曰‘蝉腹龟蛇，为日已久’”

犀顶龟文——头顶骨隆起如犀角，脚掌上有龟背纹。旧时所谓贵人之相。源自语出《后汉书·李固传》：“固貌状有奇表，鼎角匿犀，足履龟文。”

证龟成鳖——将乌龟说成甲鱼。比喻蓄意歪曲，颠倒是非。源自宋苏轼《东坡志林·贾氏五不可》：“晋武帝欲为太子娶妇。卫瓘曰‘贾氏有五不可青、黑、短、妒而无子。’竟为群臣所誉娶之，竟以亡晋。……俚语曰‘证龟成鳖’，此未足怪也。以此观之、当云‘证龟成蛇’。……”

   其二，成语中的“龟”字指称龟甲，例如：

不待蓍龟——蓍龟：古时卜筮，用蓍草和龟甲，以卜吉凶。不用占卜就能决定。比喻事情是明摆着的，非常清楚。源自《周易·系辞上》：“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

诟龟呼天——原意为占卜不吉，对占卜器具及天辱骂呼叫。引申为对不幸命运的呼号。

龟文鸟迹——指古代的象形文字。语见唐·张彦远《法书要录》第七卷：“颉首四目，通于神明，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迹之象，博彩众美，合而为字，是曰古文。”

龟厌不告——指屡加龟卜，致使龟灵厌恶，不再以吉凶告人。比喻很有效的东西，过度使用也会失灵。源自《诗经·小雅·小昮》：“我龟既厌，不我告犹。”

龟玉毁椟——龟甲和宝玉在匣中被毁坏。比喻辅佐之臣失职而使国运毁败。源自《论语·季氏》：“虎儿出於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无待蓍龟——待：等待；蓍龟：蓍草和龟甲，古人用以占卜。不等着用蓍草和龟甲占卜，而吉凶已经大白。表示事态发展显而易见。源自《周易·系辞上》：“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吉凶，成天下之娓娓者，莫大乎蓍龟。”

凿龟数策——凿龟：钻灼龟甲，看灼开的裂纹推测吉凶；数策数蓍草的茎，从分组计数中判断吉凶。指古人用龟甲蓍草来卜筮吉凶。语见《韩非子·饰邪》：“赵又尝凿龟数策而北伐燕，将劫燕以逆秦，兆曰大吉。”

其三，成语中的“龟”字喻指老人高寿，例如：

龟鹤遐龄——遐：长久。遐龄：高寿。传说龟、鹤都能活一千年。比喻长寿。亦作“龟龄鹤算”。

龟鹤遐寿——遐长久。祝人长寿的颂辞。源自《抱朴子·对俗》：“知龟鹤之遐寿，故效其道引以增年。”

龟龄鹤算——比喻人之长寿。或用作祝寿之词。同龟年鹤寿”。语见宋·侯寘《水调歌头·为郑子礼提刑寿》词：“坐享龟龄鹤算，稳佩金鱼玉带，常近赭黄袍。”

龟年鹤寿——相传龟、鹤寿有千百之数，而用于比喻人之长寿。或用作祝寿之词。语见唐·李商隐《祭张书记文》：“神道甚微，天理难究，桂蠹兰败，龟年鹤寿。”

其四，成语中的“龟”字喻指龟形印章，例如：

传龟袭紫——指继承高爵显位，公侯皆佩紫绶龟纽金印。语见《后汉书·阴识传赞》：“恂恂苗胤，传龟袭紫。”李贤注公侯紫绶金印龟纽。”

鼎玉龟符——旧指传国之宝及受命之符箓。语见清·叶廷琯《海录碎事·帝王上》：“干戈揖让取之也殊途，鼎玉龟符成之也一致。”

其五，成语中的“龟”字喻指龟形佩袋“龟袋”，例如：

金龟换酒——金龟袋名，唐代官员的一种佩饰。解下金龟换美酒。形容为人豁达，恣情纵酒。源自唐·李白《对酒忆贺监诗序》：“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

悬龟系鱼——指任高官显宦。源自《新唐书·车服志》：“高宗给五品以上随身鱼袋……天授二年，改佩鱼为龟袋。其后三品以上龟袋饰以金，四品以银，五品以铜。中宗初，罢龟袋，复给以鱼。”

其六，成语中的“龟”字喻指躯体隆高之处，例如：

鸡胸龟背——凸胸驼背。源自章炳麟《新方言·释形体》：“《说文》‘奚，大腹也。’今人谓匈（胸）腹间大者为奚匈，呼如鸡匈，遂有‘鸡胸龟背’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