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

    作者：向若

　　爱人的故乡是秦岭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每次回去时都是大包小包，先火车后汽车的。我说象逃难，爱人说是自助旅游。每次回去是总要在他们村前面的一个叫凤栖的小镇下车，去看望他的姑姑。凤栖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村镇，安静，贫穷.姑姑家位于镇的中央。她大约六十多岁，是一位瘦弱，矮小的小脚妇人，干瘦的脸上密布着皱纹，象风干了的坚果的核一般，而那上面的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的，透射着憨厚和慈爱。姑父身材高大，终年吸着旱烟的缘故，见人说不了三句话，就连喘带咳的。姑姑有两儿两女，两个儿子都是老实巴交靠土地吃饭的农民，大女儿名叫菜花，早已出嫁；小女儿名叫麦花，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麦花，因为她是个疯子。麦花是70年生的，和我同一属相。麦花长的高大象她大，大约一米六七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第一次见到麦花是我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按照习俗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两家的三姑六姨是要全部拜到的，麦花家的房子是那种在关中地区被叫作“柴房”的老屋。柴房号称三进三出，屋顶的椽檩粗壮，黝黑，早已看不出木质的本色了，没有人能告诉我老屋的年代了，她家祖上是当地的地主，想像那时拥有这样一所宅院是何等的荣耀，而现在，它晦暗，猥琐的藏匿于众多砖瓦水泥结构的平顶建筑之中了。那年的冬天很冷，麦花端坐在灶边的火炕上，面前拥着一床看不清色儿的棉被，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是个病人，她面色红润脸上露出“腼腆”的微笑，我也以微笑来作为礼貌的回应，只是当我把目光移向别处的时候，我才感到了她那一成不变的“腼腆”的微笑的异样。姑姑和爱人寒暄一番后，转向麦花说：“这是你姐，快叫姐呀”麦花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微笑，以一种极怪异的类似戏里的哭腔，高且长叫了声：“姐------”，那样陌生黑暗的老屋里，我被叫的毛骨悚然。那妇人断喝了句“悄！”，象一个有力的句号般，怪声嘎然而止。第一次见麦花是的情景至今难忘。那以后的每年春节去乡下省亲，总要听婆婆讲一些麦花的事情。婆婆总是诉说那妇人的凄惶；痛诉那瓜女子的所作所为，每次听的聚精会神的，不免为他们母女二人长吁短叹的……麦花自小本不是疯子，乖巧听话，六岁时的伏天里跟她妈下河洗衣裳。小孩子家的悃了睡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着了凉，到家就发起了高烧，她家穷的饭都吃不饱，那有看病的钱哪？只把娃放在炕上顶个手巾摆了三天，三天后烧退了，小小个女娃睁眼叫了声妈，说我去了别人家，那人家的人咋都认得我啊，我那姨的耳朵前面还长了个小耳朵呢。她妈听了俩腿直发软，她妈自小有个夭折的姊妹，就长着重耳啊。

　　麦花从小饭量极大，一顿干吃两三个大蒸馍。十五六岁已经发育得很好了，月经也来得早，她整天疯疯癫癫的，弄得满腿都是，害得她妈整天里拉她回来给她洗。丰满的双乳把别人给的小衣裳几乎撑破，她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很单薄，一方面她家景贫寒，另一方面她根本穿不住衣服，穿不住鞋的，这边给她穿上，那边她就给你抡的无影无踪了。可怜她那双脚冬天里冻得裂开了多深的口子，夏天里又好。衣衫单薄的麦花不知是已经耐受了四季的更替，还是她混沌的大脑里没什么记挂的，自疯了后几乎没得过病。和所有的疯子一样，麦花也曾经跑过几次。每当这时候，她大就会走村串户的寻她，邻村的人们就会听到他焦灼的声音：“麦花啊，麦花，大来了”。有相熟的人就会对他大声说：“对咧，对咧，别(bao )寻咧。听天由命吧”。或者有人看见了，可怜她大一把年纪背着馍寻娃，就告诉他再那那儿见过那疯女子，三五天她大就把她找了回来了。每次她大总会对旁人说娃可怜啊，她妈舍不得呀。最远的一次麦花跑到了西安，她大听说后就坐车去了西安，在曲江找到了麦花，那么远的路，可怜她赤着脚不知怎样走到西安的。最危险的一次她大在秦岭深山里找到了她，当时人已冻的青紫了，背回去时见的人都说怕不行了，可是只个把星期，凤栖镇的街上又出现了这个疯女子的身影。有一年的春天镇上来了一个要饭的男疯子，于是麦花有了一次爱情的经历。男疯子是外来户整日在街上游荡乞讨年龄比麦花要大一些，见了麦花就招手，那瓜女子一见那疯子招手就跟了去，她妈吓的不得了，上去拉她。风女子即刻变了脸一口咬在她妈的手臂上，她妈疼得“哎吆”一声缩回了手，衣袖上已渗出了殷红的血来。镇上的男人们赶走了云游的疯子，麦花就一个人立在街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那以后麦花又接二连三的跑了几次……..麦花死了，死在2002年初三的夜里，死在秦岭脚下的一条冰冻的河里。是在离家后第五天他大找到的。大概是流浪的时间太长了，又累又饿加上严寒倒在河里就在也没起来。没有人对麦花的死表示多少遗憾，她活着她大她妈太牺惶，麦花的大哥用几块木板钉了钉把她下了土，她死的时间离她32岁的生日没几天了。我是在那年的正月十五听到了这个消息。夜里无风，一轮明月当空，四下繁星密布，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寂寞的夜空不断的被五彩的烟花渲染着，随即又一次次的恢复原来的寂寞，信手我推开了阳台的窗子，寒意扑面袭来，在春寒料峭中深呼吸后我举目向浩瀚无际的天宇望去，一颗小小的流星悄然划过，随即消失。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或者是消失，可它确存在过，尽管短暂，尽管微弱它也曾划过了自己的轨道……….。

　　2003。7.8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