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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紫砂壶

爱上紫砂壶   作者:赵 畅

  赵畅一九六一年出生。做过中学语文教师,当过中学校长。曾任浙江省上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现任上虞市政协副主席。中国作协会员、浙江书协会员、浙江省杂文学会副会长。近年来先后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青年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随笔、杂文三百余万字。出版文学专著十四本。曾获中国作协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全国第二届青年文学奖、浙江作协“1997—1999优秀作品奖”、《人民文学》征文二等奖等。
  
  爱上紫砂壶,那是一见钟情的事。
  二十多年前,当我从外祖父书桌上看到一把老旧得可以的紫砂壶时,它从此易主而成了我的宝贝。
  外祖父不仅赠壶于我,自然还教给我许多闻所未闻的关于紫砂壶的一些常识。紫砂壶的好差,泥质自是最为重要的。记得当年外祖父掀开壶盖,将壶肚暴露在自然光下,一边指着壶肚,一边念念有词:“你看,这反射的色光很丰富吧,说明这壶的泥质不错。”说着,他又信手拿起热水瓶,将热水注入壶内,霎间,壶的泥色一下变色了。“这叫显色性,颜色变化越大泥质越好可养性就大”,外祖父如数家珍,颇为得意。
  外祖父赠与的紫砂壶,有着婴儿肌肤的细腻手感,光亮如古镜的典雅古朴之视觉感受,以及着色圆润而深厚的古玉风范。见我定定的凝视,醉醉的把玩,情不自已,爱不释手,外祖父对“包浆”有了一番独到的看察和诠释。“包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非解释不可,那就好比一张新竹席,过了若干年后,那竹席便附着了一种褐亮的颜色,这颜色大凡就是包浆了。”物与物之间,除了个性,定有着可以相互沟通的共性,比如“包浆”,信乎!
  对于“包浆”的好坏,自还取决于养壶的水平。外祖父告诉我,养壶旨在令其涵香纳味,使壶焕发出本身浑朴的光泽。养壶,除了要选质地上乘的紫砂壶。更要用好茶去养,以精心挑选的不同香味的茶叶,配合不同温度的水,去养壶之色泽,养壶之香气……聆听外祖父的一番“真经”,我刹那间觉得,养壶其实也是养心情、养气质,自己尽可藉养壶的心情,以岁月为茶,去涵纳岁月也让岁月蕴养自己。
  紫砂壶在制作形态上,尽管千变万化,但最终都逃不出两种样式,一者为仿真花器,一者为传统素器。仿真花器是以自然界的动植物为本而入艺的。外祖父赠与的那把壶,以葡萄藤及松鼠入壶盖、壶把、壶嘴、壶身,精巧别致,算是地道的仿真花器。传统素器则是以简单的几何造型为器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想起四年前,工艺美术大师韩美林夫人周建萍曾赠我一把美林先生的创作壶,该是典型的素器。此壶最引人注目的当是那壶盖的顶那把手的柄,无论顶与柄,一杆独立,挺拔如柱,远远望去,似上可刺天,下可入地。自然,制作这把壶的难度亦在于此,在千度以上的高温窑中焚烧,它能不改初衷,不走样,可谓神奇。壶顶壶柄能制作得如此出神入化,那么“壶把随着壶身走,壶咀顺着把末出”的意韵,当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了。
  微阖双目间,我自可想见韩美林大师制作紫砂壶的情形。那些色泽沉着、神态各异的紫色生灵,蕴藉着他的体温,融注着他的情感,在他手中慢慢成形,然后在炉火中涅槃重生,响起清脆悦耳的金属之声。自然,每一把紫砂壶的制作过程,对于韩美林大师,犹如新生命降临般庄严。面对刚刚完成的作品,想必他定然会久久地凝视,默默地沉思,静静地倾听,在手中反复把玩,直至手中的壶,那富有韵律的曲线,与自己的心音和弦。他是一位美术大师,但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一位诗人,一位用泥土与烈火铸造着凝固诗篇的紫砂诗人。
  于是乎,生活中再也离不开紫砂壶了。如果说,紫砂壶是一捧有生命的土,有灵魂的土,有情感的土,有哲思的土,那么,对我来说,其注定走不出书斋,注定与书香相濡以沫。每临周日,持一把温热的紫砂壶,那暖香便从指尖抵达心底,思绪和灵魂都因之而变得柔软而温情。而啜几口酽酽的香茶,思维的春泉便汩汩而至,连阅读写作的文字都滋润着暖香。而夜幕降临之时,那紫砂壶仿佛悄然生长于夜色的一朵紫色花,让文字亦一起成了雨后繁茂生长的花草。
  有人评说我的文字富有质感,其实,这是因为吸纳了来自紫砂壶的温度和质朴。要知道,如果字里行间有些许布满春天的芬芳和弥漫的诗意的话,那么,这是由纯净简约的紫砂壶给予的。
  是啊,较之于精美的瓷器,紫砂更加敦厚;较之于温润的玉器,紫砂更加淳朴;较之于贵重的青铜器,紫砂更具文气;较之于华丽的金银器,紫砂更显内敛。拥着一把上好的紫砂壶,自己便是守着一个心跳、血流、脉动的不老之梦。
  世界上只有江苏宜兴有这种鲜艳的土,而且这种土与我们脉管里的血液的颜色那么相近,我总以为这是上帝的恩赐。我更了解到,这种特殊的陶土自十世纪以来就为人所知,但是宜兴茶壶的制作则是随着明末文人盛行饮茶而繁荣起来的。在宜兴,要挖地十米才能找到这种陶土,然后将其过筛、净化,在洞穴中放置一段时间,便可同其他配料混合。但是,紫砂壶对于文人的吸引力并不仅仅在于原料本身。历代名士都有将自己钟爱的诗词歌赋镌刻于壶体的爱好,他们深知,自我把玩可心养心,馈赠友人可以明志,留给后人则可顺带着传承几句遗训。紫砂壶,艺术成就当以清代为最。台湾建筑师宋绪康曾说:“清代茗壶最具魅力之处是它将诗、书法、绘画和篆刻完美地融于一体。对这些作品的文学和艺术修饰令人赏心悦目。”可谓一语中的。
  如果你了解宜兴,了解在古老土地上生生不息传承了六百年的紫砂历史,你就不难理解紫砂对于每一位制作大师可说是一种宿命了。你信吗?是的,历代紫砂艺术大师,为我们留下精湛艺术的同时,也为我们树立起了一座座精神丰碑,他们留存至今的紫砂作品,不仅记录着紫砂艺术的沧桑历史,同时也如一双双睁大的眼睛注视着后来人。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呢?握一把有些年代的壶,便是在触摸历史,感染大师的精神。壶里记载着历史,壶艺的兴废更与国运的盛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凡国泰民安、国运昌盛的朝代,一定是大师辈出、极品涌现的时期。而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份,一定是壶艺凋敝、大师受辱的岁月。我没去过江苏宜兴,但当代大师级人物我能一口气报上几个,以至连他们的代表作品也能说个十不离九。何以能出那么多大师?出那么多传世作品?还不就是因为生逢其时么。
  为《紫砂精英》的电视专题片写解说词的作者康尔先生说过:“捏惠山泥人与捏紫砂茶壶意味是不一样的,前者捏的是儿童玩具,后者捏的是成人雅玩。烧砖块瓦当与烧紫砂茶壶意味也是不一样的,前者烧的是建筑材料,后者烧的是工艺精品。收藏金银珠宝与收藏紫砂茶壶意味更加不一样了,前者的动机是消费、投资,而后者的原委则是情趣、雅好以及对传承民族文化的责任。”短短几言,康尔先生便道出了紫砂壶之无可替代的特质,可谓妙绝。
  有一天,我去浙江省上虞市凤鸣山览景。在炼丹始祖、《周易参同契》作者、东汉之时“情好道术,不肯仕宦”的魏伯阳“炼丹”之地,我深感此地气场的丰沛充盈。在自然的气场里,我亦慢慢走进了魏伯阳曾经的生命气场中……而在半山腰的凤鸣山庄品茗之时,我突然将紫砂壶与魏伯阳联系在了一起。不是吗?在道家隐士的心目中,紫砂壶定然是立体的阴阳太极图。因为壶上可以看到坚挺与圆润,看到阳刚与阴柔,观察到符号化的阴阳两极难舍难分地纠缠。如斯想着品着,品着想着,我竟不知自己生在何时,身在何处了!
海外游子(三题)作者:陈志泽

   陈志泽福建泉州人。长期从事文学组织与编辑工作。在《新华文摘》《当代》《散文》《美文》《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及本省报刊发表大量散文、散文诗,作品入选《中国新文艺大系1976—1982散文集》等。出版个人作品集十七部,主编文学书籍百余部。散文诗集《爱的星空》获华东地区优秀文艺图书奖,散文集《岁月的回声》《守望》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现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常务理事、福建省文联委员、福建省作协主席团成员。
  故乡的色彩
  
  他已记不得是第几次回故乡了。除了同许多海外游子一样的故乡情结,像磁铁对于铁的吸引力,他无法不被吸附回来;他还有自己作为艺术家的特殊原因,那就是他走遍世界也很难感受到,像故乡泉州这般美丽独特的色彩!而色彩的感受是艺术家艺术生命最需要的营养,久违了那种大自然赐予的,失之一分太淡,多了一分则太浓的恰到好处的绚丽和丰富,久违了那种随着季节的流转纷至沓来的轮回不止的美,他就又饥又渴,难以忍受,要千里迢迢扑向故乡了。
  走在山道上,故乡的山岭映入他的眼帘,心,像峰峦一样翻滚、腾跃。故乡以出产“铁观音”茶闻名于世。山岭是茶的山岭。身旁是茶山,眼前是茶山,环顾四方也是重峦叠翠的茶山。茶山的绿是少见的醉人的绿啊!茶的嫩芽在萌发,茶的绿叶在舒张。太阳的嘻戏、亲吻留下美丽的齿痕,为绿叶绣上花边,露水的凝聚在绿叶上留下晶莹和润泽;太阳在抚爱着茶树,柔美的茶叶在阳光下泛绿,绿得闪亮、绿得透明!绿,是故乡的颜色,是最美的颜色、养眼的颜色。只有回到故乡,他才能从异国林立的高楼大厦里脱身,在这无边的绿海里游泳啊!他停住脚步,久久沉醉在这绿海里。他努力想象着,这茶山特有的绿随着季节会有些什么变化吗?他突然看到有古老的水车隐约出现在山中。他定睛仔细看去,没错,是水车。水车在慢悠悠地唱,泉水就是它洁白的歌谣。他的心不禁一颤,那白花花的泉水,像白绸缎,在飘;像白色的小鸟,在茶树丛中跳……泉水流过岩石,泉水流过沟渠,泉水流过茶园。这歌唱的洁白,流动与跳跃的洁白,也从他的心上流过、跳过,他的心岂止是一颤,还顿时觉得清凉、觉得湿润、充满了生命的液汁……
  老屋的后院是菜地,这种山野人家的“自留地”风景是在国外难以见到的。各种菜蔬都在水灵灵地长,一幅朴素而传神的国画!再远些就是果园了,家乡的柑橘远远望去,竟是珠光宝气的,这就是水彩画的最好范本了。走得更远些,简直可以触摸到山的氤氲和天空的流云了。这不就是苏轼在《前赤壁赋》中说的“目遇之而成色”的感觉吗?天底下最丰富、最美丽、最有灵气的色彩总在眼前流淌闪烁……
  在回到故乡的日子里,他到处寻梦。他的脚步在茶乡流连;他的脚步踏着宝盖山带着海色的风涛,踏着登向古色苍然的姑嫂塔的一级级石阶;他徜徉在“四序有花长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的古城,看不够举目可见的红砖白石,古榕的葱葱翠绿,刺桐花的灿若云霞;他的脚步又迈向当年下南洋的出海处,他永难忘怀的海边。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里的海色原来是最美的,他见过许多国家美丽的海湾,还没有见到海色这么美丽的海湾。当年出洋时灰蒙蒙的海空、浑浊的波涛自然不失一种色彩的体验,但故乡的海色如此美丽是后来才感悟的。与上一次一样,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海碧蓝、碧蓝,天空和海的颜色一样的蓝而又不尽相同。海天一色,既溶为一体又可分辨,够你细细品味的。而半月形的沙滩是金色的。蓝色与金色是如此鲜明、如此协调的配搭,成为人间最美的图画。
  他随时掏出速写本,在上面笔走龙蛇。造型勾勒出来了,色彩则印在脑海里。
  他记得,他的几幅参加国际比赛得了大奖的油画作品,都是在回故乡,感受了故乡的色彩获得灵感之后创作的,权威的评委说他的油画融入中国传统的水彩画的技法,有种独特的韵味。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他在颁奖会上致词时说,他特别感谢故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的含义。家乡美术家协会的朋友问他,这一回,你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与感受呢?你准备捧出什么大作?他笑而不答。他天天出门去,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感受和体验故乡的色彩……
  与墓里的母亲聊天
  
  他叫吴长榆,许多人都叫他长榆叔。菲律宾马尼拉海湾灼热的风浪,早已把他拍打得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是个异国汉子。但一张口,那浓重的乡音就暴露了“身份”。骨子里还是不折不扣的闽南人的气质、闽南人的情怀,血管里流动的还是闽南人特别温热的血液。
  割不断的家乡情结使他常常返乡,老了也不改移。不爱多动了,就是回家“动”得很勤。每次在家乡见到他,我都不由自主要用一种凝视的目光望着他:高高的个子,身板子却不见一点弯。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瘦而矍烁;极为平和,话语不多,但一开口常风趣幽默,引起笑声。他属于内向的人,他的思想和智慧是深沉的,显现出来的,却是朴素、平凡与谦逊。只有在他不多的,却引人发笑的话语从他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时候,你才惊异于他的睿智,他的不同凡响!你才能理解他在异国的开拓和成功的必然。他一年之中要从国外回来多次,他把自己辛勤积攒下来的财富慷慨地给了母校,融入公益事业的基础和血肉,他得常回来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模样,听听他们的声音。
  他常回来,其中有一项是到母亲的墓前与母亲聊天。清明节更是一定要回来的、必不可少的一次。他一定要回来祭扫母亲的墓。他的扫墓很特别,固定的仪式之后就向母亲汇报。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老小孩”同母亲聊天,无所不谈,天南海北到家中琐事。他用纯正的闽南话和母亲交谈。只有他这样的老华侨才能说这样地道的闽南话,也才能和母亲谈得有味。例如他告诉母亲他一进家门就煮了一锅番薯粥吃,说出口是这样的:“一入厝门,你仔就炕了一大鼎番薯糜装到肚里了。”这时,他会听到母亲赞道:“肴(会)吃好,肴吃好,肴吃身躯才会勇(强壮)!”他和母亲的聊天想到哪里聊到哪里。母亲在墓里头,他的外头,就像隔着门槛的交谈;就像在饭桌上面对面的问答;就像在地头、树下对答;更像在母亲床榻前的问候、畅叙和闲聊……他知道母亲会询问些什么,他知道母亲最想晓得的是什么,因而知道,他说出来的和心里说的话,能在母亲的心弦上,发出欢乐的回响。吴长榆不忘记同母亲开玩笑,他觉得,母亲听了他的话笑了,合不拢掉了牙的嘴……吴长榆心里说了什么话咱们不晓得,从他沉静、凝思的脸,颤了颤的眉稍;从他禁不住的笑意,嘴好一阵翕动、嗫嚅着;从他的各种表情、神态,可以想象他在说些什么。他常向人们讲述母亲含苦茹辛对他的养育,母亲的生活习俗,在母亲身旁的童年趣事……过去的一幕幕,此刻都映现在眼前了,他就默默地在心里回应着,无声的话语像溪流荡漾起涟漪。吴长榆说出来的话一如平时的风趣幽默,在母亲的面前,他确实很快乐。话就多了。是的,母亲已居住在墓里头,但这不应该悲伤。母亲结束了辛劳,得以安息,进入梦乡,应该快乐。
  吴长榆每次同墓里的母亲聊天,末了,都要向着母亲三鞠躬说:“阿母,你累了吧,我下回再来和你‘讲古’,下回又会有许多新故事……”
  二哥从美国来
  
  听说二哥要回来,我们国内的亲人——他的一位大哥和五个弟妹都非常高兴。但我们在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二哥已八十高龄了,只身出远门身体吃得消吗?电话里,他朗声说,许多人都劝我不要回去,但医生为我检查过身体,说我的身体好得很。我太想念你们了,老梦见你们,梦见家乡,梦见父母……提到父母,他话语发颤:“父母已到天国,见不到了……”
说来真有点不可思议,二哥旅居美国数十年,只回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自从他定下归期后,我们就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二哥终于回来了。他是到澳门参加一个基督教的会议先回泉州的,顺道回泉州挺顺便的,也多花不了什么钱。按照闽南侨乡的风俗,华侨回乡是免不了要带不少东西送给亲人与邻居的,这才风光、体面。千年的风俗铁打的一样,不可违背。有的“贫侨”就因花不起钱,出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直到客死异国他乡。但二哥痛快地接受我们的意见,和上次一样,空手回来,不带任何物品。他知道我们是真心实意的,确实也不缺什么。一贯节俭而又上了年纪的他,就与传统风俗相悖,坦然地、轻轻松松地回来了。
  阔别的二哥当然受到热烈欢迎。回家的一星期,请他吃饭的宴会全都排满。二哥的妹妹——我的三姐还特地从上海赶来,外甥女也非得陪着母亲来,非得要见见这个没见过面的二舅。二哥的弟弟——我的三哥也特地从南京赶来。这样,由于二哥从美国回来,我们两国四地的七个兄弟姐妹就大团圆了,与上一次团圆相隔近三十年,真令人感慨万千!
  二哥当年出国,同许多闽南人一样是到南洋的。因为是以“学生身份”办理护照出国的,他在菲律宾就只能念书,不能公开工作。谁不知道,华侨之所以出洋,还不是因为国内日子过不下去,想出去赚几个钱?二哥也一样,心心念念想的是做工、赚钱,好赡养父母,可一偷偷做点工就被查出,就被警告、训斥。多少年过去了,大学里的专业念了一个又一个,还得一直念下去,只好一走了事迁居到美国。二哥国外生活的苦况可想而知,可二哥的讲述却轻松、诙谐。“不过,当老学生也有好处,我的中文、美术、外语专长到了美国都派上用场,初到美国职业难求,幸好我有好几技之长,几家美国人开的公司争着要我。” 二哥笑了。靠自己的才干吃饭,二哥吃得有味。他最后待下的大公司员工几千人就他一个华人,可见希罕。二哥的薪水不薄,但他一直改不了节俭。他之所以数十年只回来过一两次显然是因节俭已成癖。二哥退休后到基督教会工作,教会请他当长老,待遇与牧师相同。可他坚持分文不受,一定把这一份工资“奉献给主”。原来,二哥早把自己节省下来的收入都奉献给主,退休后不但不少,还更多了。这就是二哥节俭成癖的奥秘。二哥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他把很丰厚的收入都奉献给了上帝,自己情愿过简单的生活,也宁可对亲人“吝啬”。我们谁也没有笑话他傻,而是敬佩他,欣赏他自由、洒脱而充实的精神生活。
  二哥的发型有点特别,一问,说是二嫂给剪的,且是几十年如一日。二哥说,在美国理发很贵,这样的长头发容易剪,就不用到理发厅了,省钱又省时间。为了健康,二哥基本素食,且盐也不下,油也不下。他一直工作不息,礼拜天更忙,一大早就到教会上班。二哥的健康身体就是这样修炼出来的吗?或者真是上帝在庇佑他?每次,我望着耄耋老人的他快步行走的矫健身影都不禁从心里赞叹。
  二哥到澳门开会的机票是早就让我代买的,不到千元,可他一定要如数给我。我说就当我为你送一程。他说,亲兄弟,明算账。二哥真的算得清清楚楚。二哥又得回去了,我们都想送点轻便的物品,可二哥全都不收。他说,这样好,这样好。
车来车往的父亲   作者:周 伟

  周伟一九七一年生,现居湖南洞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邵阳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乡间词韵》《乡村女人的风景》《原生态散文十三家》(合著)等。作品见于《大家》《天涯》《芙蓉》《百花洲》《中华散文》《散文》《美文》《海燕·都市美文》《儿童文学》《人民日报》等,多被《新华文摘》《作家文摘》《读者》《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等转载,入选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及六十多个中国文学作品年选本。
  
  父亲退休了。父亲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却没有退休,一以贯之地“自行”在路上,驮人载物,车来车往。
  许是奶奶和母亲唠叨的缘故。小时候,在有月亮的夜晚,在梦中,我常常清晰地看见父亲和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的点点滴滴。父亲起先是在一个小粮库里干,说穿了,是他里里外外一个人在操持着。每到收粮谷的时候,一个人上上下下,跳来跳去,要过秤要开票要算数,还要付钱还要晾晒还要装库。收粮谷那些日子,大家也和父亲一样,整日整日都在欢快的舞蹈。静下来的时候,晒谷晾谷,偌大的一个粮库库坪,就只有了父亲一个人。平展展的一地谷子,铺展开去,从地上连接到天上,金黄一色,无边无迹。夕阳照着父亲,父亲满目黄金。母亲尽管时常惦记着父亲,她也帮不上父亲的忙。那时,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住在离父亲二十多公里的小镇,奶奶又住在离小镇十多公里的乡下。这样,父亲每月忙中抽空请一天假,要先到小镇上来看母亲、姐姐和我,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我和姐姐去看奶奶。那天,父亲不停不歇,屁股不着凳,奶奶和母亲都心痛,说,这样连轴转,如何吃得消?父亲蹲在地下一边呵呵笑着,一边不停地擦他那辆宝贝疙瘩自行车,昂起头来看着我奶奶,说,娘,我没什么,您老自个儿的身子骨才是最当紧的!父亲往外一瞅,天快黑了,赶忙把车支起,急匆匆地跟奶奶说,我要赶紧回去,粮库里没人不行!奶奶说,对头,国家的粮库最当紧!不要挂念着我,别老赶趟儿似的,身子骨还不散了架!父亲说,我没事,只是这路烂得很,一路颠簸,担心车子散了架。
  奶奶不是父亲的亲娘,父亲也从不敢有一丝的不到之处。回到家,手一捋,裤腿一绾,把奶奶的铺盖拆了,床单抽了,就光着一双脚去脚盆里踩洗,边踩边和奶奶说:娘,你不能冻了,被是有的,要加一床。娘,你不能饿了,少了粮就吱一声,我在粮库呢!尽管奶奶从没挨过饿受过冻,父亲却每次回家看奶奶都要这么说。不光是说,新买的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上也总是没空着,变戏法地装了好多东西:有奶奶爱吃的蜜枣,爱坐的藤椅,夏天里爱摇的蒲扇,冬天里不离身的热水袋。有时,父亲也载些米面回来,当然,这些都是父亲一餐一餐节省下来的。
  父亲或骑或推,一前一后驮着我和姐姐。我总是坐在前面,坐在自行车横杆上的小木凳上。小木凳是父亲自制的,弯月形的,捆绑在自行车的横杆上。凳面是父亲用纱纸细细磨光的,刚好能托住我的小屁股,稳当当的,又不扎肉。就是坐累了,也不要紧,往父亲宽大的胸前一靠,温暖舒适。抬头,看天上的白云苍狗,或者天边火烧的云朵,聚聚散散。姐姐就比不上我了,只能坐在后座上,一双手不敢丝毫放松,紧紧地箍住父亲的腰。所以,机耕路在山中穿行,高高低低,弯弯曲曲,连连绵绵,我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倒是姐姐不时地叫喊,让我看到路上泥泞、乱石满地。父亲生怕颠了我和姐姐,也怕损伤了他那辆宝贝疙瘩自行车,每到一节烂路上,隔几米远,就从车上跳下来,与车并排而行,稳稳地推着。山高坡陡,只见父亲双手紧握车把,一条腿弯曲,一条腿绷直,身子前倾,使出全身力气,汗是一股股地往脑门上冒,牵线般地在脸上流。我和姐姐感到,不是父亲的力量太小,而是自行车太沉,一前一后驮着我和姐姐不算,后座两边一边挂着一个竹筐,都是装了父亲对奶奶一筐子满满的“孝敬”。我和姐姐就喊父亲“停、停、停”,我们要下来!我们喊一句,父亲就回一次头,笑着说,停不住,真的停不住,自行车不听话呢。这时,父亲往往把自行车推得又快又稳。我常常是一眯眼的工夫,就看到了村口和村庄上空的袅袅炊烟。每当这个时候,奶奶一定立在山的那边、路的尽头,守望着父亲和他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路上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变成了一辆往前行驶的自行车,变成了自行车上的我和姐姐,变成了自行车下的父亲,变成了父亲喊出的一声“娘”,变成了奶奶在我脸上的一个吻,变成了我们全家的笑声一片,幸福一团。
  后来,母亲、姐姐和我都被下放到乡下。按说是省去了父亲老是跑来跑去,也不要一前一后驮着我和姐姐,应该轻松得多。路也修得平整了些。却见父亲每次回到家里,仍是一头一脸全身流汗,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疑疑惑惑地看着,看一会儿,就去了自行车后座的筐子里取糖果,一蹦一跳地走开。姐姐却是双手捧了一大碗井水,父亲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我问母亲,父亲咋咯样吃力,是不是病了?母亲一巴掌拍在我的脸上,骂:病你个头!你父亲是累的,两包尿素一百六十斤,你晓得么?我怔怔地不敢说话。我不晓得世上太多的变化和世故,我不晓得家里太多的辛劳和苦痛,我只晓得父亲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上时常载了货物回来,有肥料,有种子,有农药……我只晓得父亲每次回家都很吃力很疲倦。母亲总是不停地喊父亲歇一下,歇一下,父亲说我歇着呢歇着呢!其实,父亲说歇着的时候,他也是在不停地擦着他的自行车。现在,我知道,我们是“四属户”,一家七口,父亲的肩上有太多的责任。父亲仔细地擦着他的自行车,每擦一下,他就看一下天上的乌云,父亲愈擦愈快。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母亲的一脸愁云也终被擦散开去——是父亲那辆自行车驮走了家里的粮食、蔬菜瓜果、鸡鸭鱼猪,送到集市上换到愈来愈多的钱。一年四季,父亲的自行车又适时地运回要种的种子,该添的农具,给奶奶驮回的不仅有她爱吃的蜜枣,还有大盒大盒的补药,给我们姐弟几个,不仅有过年穿的崭新的衣裳,炸响的鞭炮,还有文具盒、书、纸、笔墨……屋里也添置了几件当紧的家什……一驮一驮,就驮回了全家久违的阵阵的欢声笑语,一屋的生气。我们个个都愈来愈喜欢父亲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了。我们看着父亲,发现他像个魔术师,那辆自行车便是他可爱的神秘莫测的道具。
  父亲的自行车又转了几年,我们全家都转到了县城,我和姐姐、妹妹相继参加了工作,家里的境况有了很大的改观。父亲的工作环境也好了许多,他先是进了机关干会计,后来主持一个实权部门的财务工作。单位买车子,修房子,一年手中溜过的钱几百万,父亲从来没乱用过一分钱,他也极少坐单位的小车,仍是骑着、推着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上班下班,来来往往。有一年,一个自称是父亲好友的人来我家中送米。父亲推车回家听母亲一说,门未进掉转车头,把五十斤大米驮上车立马送了回去。父亲回来,脸色很难看,对母亲说:别看是五十斤大米,收了不给钱,我就睡不好觉。讨生活,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吃要吃得安心,睡要睡得安稳。要知道,我也是农民出身,一粒米就是农民的一滴汗水……母亲不敢说话,我从此记住父亲的两句话: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讨生活。吃要吃得安心,睡要睡得安稳。
  当我们一个个都忙工作,忙事业,忙爱情去了,我们很少再去关注父亲,关注父亲的那辆自行车。只是,有时我们哪个要去外地了,才突然想到父亲。一个电话打过去,要父亲去车站看看。父亲一句话没说,总是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先去车站看准时间、班次买好票,然后又回来看我们吃饱吃好收拾停当,再随我们出发。出发时,父亲总要再帮我们清理一遍,什么牙刷牙膏、毛巾香皂,换洗衣物呀,钱呀证呀,茶水呀,煮熟的鸡蛋呀……就连解手的卫生纸都要齐备好。这样,总要鼓鼓囊囊塞满一大旅行袋。出发了,父亲把大大的旅行袋子放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我每次外出,就连我的小公文包,父亲也要抢放到他自行车龙头前的筛子里。我们常常走在前面,父亲在后面推着他那辆自行车。我总是急匆匆地走着,父亲就喊,时间还早不要那么急。其实,我是不忍去看在后面推着自行车的父亲和父亲的一头白发。父亲在后面又喊,要我慢点,还早呢。我听得清楚,但我还是急匆匆地走着。每次在车站,父亲总是要等我们的车开动后,他才安心地走。这样,在我的目光里,父亲总是推着他那辆自行车孤孤地立在偌大的空坪里。每每在我们的大客启动的时刻,父亲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和我们异向驶去,父亲的影子越来越小,我的双眼不禁潮湿生痛。
后来,我成家了,为人夫,为人父了。知道做父亲的艰辛和伟大,决定外出出差和学习,不再告诉父亲,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推着自行车在后面送我。不料,父亲却像有先见之明一样,他总是适时地骑着、推着他那辆自行车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一次我出差,父亲刚好去乡下亲戚家。后来知道,我外出的那些日子里,惹得父亲天天叨唠着,一天两三次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在车站里接站;说实在的,我也在远离家的城市的黑夜里,夜夜梦着父亲骑着、推着自行车满世界里找我。直到现在,我还像长不大没出息的孩子一样,跟小时候一样,一要外出,先是打个电话告诉父亲,要去某某地方,要坐某某线路,最好是某某时间的车,好久好久回到家中。父亲一声嗯,你等着!然后,他骑着、推着他的自行车在车站里来来往往……
  特别是父亲退休以后,倒显得更忙了:买米买菜,加液化气,交电费水费,送孙儿上学,接孙儿放学……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常常就有父亲骑着、推着自行车的身影。
  父亲上班那阵没配手机,退休了倒用上了手机。手机是妹妹给配的,其实,我晓得妹妹是怕有时找不到父亲,妹妹找父亲当然有事。妹妹不得空儿,就一个电话能找着父亲,或要父亲接她的儿,或要父亲给她的儿去送一趟饭菜,或者落掉了一本书,得赶紧送去。不过,说是说妹妹,我也一样。常常没空儿了,一个电话打给父亲。有时是真没空儿,有时不过是和朋友一起去赶酒场子。妹妹呢,我也知道她有时是真没空儿,有时可能也是忙在牌桌上,抽不开身。父亲从不问什么,也从未有什么不悦,一声嗯,便推着他那辆自行车出发了。到我琨儿和妹妹孩子的学校,有近三公里的路,父亲骑得飞快。只不过,父亲上坡下坡的时候,总要从车上下来,慢慢地推着。
  有一天,父亲在上坡的柏油路上,推着自行车上一前一后坐着的我和妹妹的小孩。父亲头顶上的烈日似是呼呼地向下喷着火焰,地上的柏油蒸腾着,冒着鼓鼓白泡。两个小孩都戴着太阳帽,手里拿着冰棍。父亲老是转过头去逗,他俩谁也不笑谁也不说话。父亲仍是一路逗着。父亲秃顶上的汗,明晃晃地如涨满的河水四泻,又爬满他很多皱纹的脸上,痛苦地洒落一地。那天,我和朋友喝了酒回来,走在路上尽管摇摇晃晃,那一刻,我却看得真切,我感觉到父亲老了,太辛苦太劳累了,我的心无由地伤痛难耐。
  下雨天,落雪天,父亲也推着、骑着他那辆自行车;下班放学人多时,夜黑下来了,父亲也推着、骑着他那辆自行车。我和母亲、姐姐、妹妹都不免担心,就要父亲不要骑他那辆自行车了。父亲先讲节省钱呢,又方便,然后就一五一十地数落他那辆宝贝疙瘩自行车的种种好处,后来我们再劝得他烦躁时,父亲就一句犟得很的话:我骑我的,不要你们管。父亲不要我们管,我们想管也管不了。父亲不要我们管,却总要管着我们,管我们的起住吃喝,管我们的工作家庭,管我们的儿子上学……父亲每天,仍骑着、推着他的自行车在路上,他不觉得累,他不觉得苦。他忙得欢实,他的精神很好。
  忘了交待一下,父亲的宝贝疙瘩自行车,是第一代的“永久”牌自行车,是父亲那年获了全省先进分子奖得的。也许如此,父亲更爱惜它。父亲天天骑着、推着它,总是感到无上的荣耀,不管它多么陈旧过时。
  三年前,我去省城参加为期一个半月的全省首届中青年作家研讨班,也是父亲骑着、推着他的自行车送我到车站。那次,我是去学习去充电的,书自然是带得非常多,父亲在后面跟着,走得很慢。这一次,在上车的时候,我又一次劝父亲,以后不要再骑自行车了,毕竟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这回,父亲竟然没有再犟,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自己。然后,移开双眼,看得很远很远,天边的红日正在徐徐地升起……
  在学习的一个半月中,我感到收获很大,时不时打电话回家,传达我的快乐和幸福。父亲不懂文学,却常对我的文学极为关心和上劲。我发表作品了,作品转载了,入选选本了,出书了,获奖了,开笔会啦,开青创会啦,开作代会啦……父亲比我还高兴,简直像他自己过生日一样。这回,我打了几次电话,也是想让他高兴一下,却几次都不巧,父亲不在家,手机也不开。
  回到家,才知父亲骑着自行车接我琨儿和妹妹的孩子放学回家的路上,跟一个骑摩托的农村青年撞车了。两个孩子没有半点事,只是父亲被撞出了好远,却又本能地跳回来想扶住车和两个孩子,被两个孩子和他的自行车严严实实地压倒在地下,脸上、手上、脚上都出了血。这时,刚巧有一熟人见着,要拉那骑摩托的农村青年去医院去交警队。那青年人跟父亲讲,他的父亲还躺在床上等他回去熬药呢,父亲摆了摆手,让那骑摩托的青年人走了。父亲先把两个孩子送回家了,然后一个人又去医院上了药缝了针。听着这一切,我很生气。我生气父亲放走那个骑摩托的农村青年,我生气母亲和姐姐在电话中没告诉我父亲出了事,我生气父亲老是不听劝还骑自行车。父亲母亲和姐姐妹妹都没有说话,琨儿和妹妹的孩子却跟我没完没了地讲,讲爷爷出了好多好多的血,止都止不住,很痛很痛的……许久,我听见,父亲自个儿跟自个儿嘀咕,哎,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三十多年了,也没出过事;三十多年了,从没修过,这回真正地要大修一番了。
  父亲说的,还是他的宝贝疙瘩自行车!父亲还说,人和自行车一样,不骑不擦会生锈,又哪来的精神?父亲啊,我不知怎样说您,还有您那辆宝贝疙瘩自行车!
  ……
  大千世界,人流如梭,车来车往。父亲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自行车在他一旁伫立,父亲早早地看见人流中的男孩,父亲挥手向他示意,男孩向父亲高兴地走去……
  走着走着,那男孩,一会儿像我,一会儿又像我的琨儿。父亲和他的自行车,很清晰,很精神,自行在路上,永远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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