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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伦山庄游记
索伦山庄游记    王建友

  我们驱车走了九十多公里路,到了索伦部落山庄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且还下着雨。我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对组织此次游玩活动的老张产生了不满。 
  山庄的服务员们连忙撑着几把雨伞。把我们这几个迟到的游客接进了蒙古包里。屋里的那种温暖、亮堂堂的感觉真好。 
  传统的蒙古包都是以木架为框,外挂毛毡布毯,因为要逐水草而牧。所以要可拆可卸,灵活方便。而这里的蒙古包是为了接待游客,不需要搬移,所以是用砖泥砌成,坚固耐用,只是保留了蒙古包的形状特色,很大,里外都刷着白粉。而且接上了电。电灯电视一样都不少。 
  因为下雨,所以篝火晚会被取消了,老张也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安排有些失算之处,在饭桌上显得很活跃,想调动大家快乐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必要心怀芥蒂地去破坏气氛,都积极进行附和。 
  但我已经很疲惫了。吃完饭后只想早点睡觉,没有继续去参加他们的歌舞活动。服务员打着手电筒为我引路。沿着小径把我送到了客房。 
  也许是太累的缘故,我这一夜睡得很香。 
  早晨起来,推开屋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透彻的晨风,风中夹带着淡淡的草香,呼吸之间,好像有一股清凉的泉水在你的胸肺里流淌。雨洗后的的山谷,清彻干净,让人能目视极远。 
  红日微露,雨云在一夜之闽都已逃得无影无踪,天空上连一根云丝都没有留下,看来今天必定是个大好天气。昨晚风雷交加的雨夜幕影,今早却换了模样,如仙女一般脱俗清丽;远山如黛,像一抹纵情写意的水墨,潇洒淋漓;薄雾如纱,飘飘渺渺,轻轻盈盈的。在草尖与树冠下浮动。又像是一幅水粉画,远处的草原上,散落着点点牛羊,白色的蒙古包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山谷之中。清新淡雅,出尘灵逸。 
  “赶紧多拍两张照片吧,这样美的景色,等太阳完全升起来,就会消失不见了的。”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老张,一想到昨夜的事情,也是天气突变的原因。与他又有何干?因此心里不禁又生出几许歉意。笑道:“起得这么早啊。” 
  “我们的大才子都起来了,我还有赖被窝的理由吗?哈哈……”老张爽朗地笑道。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返身回屋,取出相机,找好角度,拍了几张令自己感到满意的相片。 
  正当我将相机对着一棵小草叶上的露珠调焦距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在读小学时候写过的一篇作文:“珍珠似的露珠在绿绿的草叶上来回滚动,在红红的朝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想到这儿,自己情不自禁地“哧”笑了一下,结果乐极生悲,手一抖,镜头碰到了草叶上。把那颗珍珠似的露珠给碰落了。好在镜头并没有受到污染,这样挂着露珠的小草还有很多,我还可以再重新寻找,否则的话,我可真就懊恼死了。 
  等我返身回来的时候,同来的几个伙伴也都起来了,身着鄂温克民族服装的少女们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洗漱用品。 
  在感谢她们周到服务的同时。我也悄悄注意到她们姣好的容貌,红彤彤的脸蛋就像红彤彤的朝阳一般。 
  简简单单地吃完早饭,我相信老张已计划好了这一天的活动安排,定然不会再令我们失望的。 
  从餐厅里出来,服务牵过来几匹高头骏马。老张指着它们说,愿意骑马的可以骑马,不会骑马的可以去驾驶四轮摩托车。 
  我这才注意到,在门口的旁边还摆放着一排四轮摩托,轱辘很小,却很宽,稳定性很好,不容易摔翻,看来就是专门供游人驾驶的。 
  我围着一辆四轮摩托车转了一圈。最终没有选择它。而是挑了一匹毛色枣红的骏马,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缰绳,踩马蹬跃身而上。 
  同来的女伴们像是看到了新奇,将目光全都投了过来;而男伴们样子则有些不服,但自知之明使他们选择了更稳妥的四轮摩托。 
  只有老张说了话:“哟,你还会骑马呢!” 
  我看了他一眼,双腿一夹,喝了一声。在一个被惊到的女人叫声中,那匹马向着广阔的草原奔驰了出去。 
  我喜欢在草原上尽情纵马飞驰的感觉,你可以感觉到风从你的耳边掠过。山川与河流似乎都在慢慢变得渺小。最后所有的景色都化成了一片虚无,天地闻只有你,而你又与马融合到了一起。你只感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古代豪情万丈的侠客。侠肝义胆。为了心中的正义,闯荡江湖,驰骋武林。 
  任我是多么的疯狂,可脑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的清明,毕竟跑的是马,我得顾及到它的体力。在我们的居住地变成了一个小点之后,我收拢了缰绳,让马放慢了脚步,一切景致又恢复正常。 
  我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马拴在河岸的一棵白桦树上,在河水里洗了一把脸,冰冷清冽的河水,刺激着我炽热的神经,冲掉挂在脸上的汗水。 
  过了一会儿。老张骑马追了上来,然后从马鞍上滚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唉……你……你小子怎么……跑,跑得那么……快,叫你,你也不……停下。”
他因为跑得太急。脸都憋得涨红。两条胳膊拄在膝盖上。张着大嘴哈哧哈哧地喘气。 
  事实上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人叫我的声音。我看老张的样子,有些想笑,但他毕竟为我而来,笑出来又有些不妥,只好忍了回去。 
  他等气喘匀了之后,这才又道:“你小子挺厉害啊,看着平时不吱声不吱气的,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我笑了笑瞅瞅他:“内蒙人不会骑马,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愣愣地看了我两眼。感觉我的话里有讽刺的味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回去的时候,我们没有放开速度,而是随着马的性情遛遛跶跶地走。 
  重新回了驻地,我看见剩下的人里根本就再没有敢像我和老张一样骑马驰骋的,顶多是在工作人员的牵拽下,爬上马背拍个相片留个纪念。 
  那边靶场上还有几个女伴嘻嘻哈哈地射着箭,看她们吃力地拉开弓,服务员连忙递上箭,她们却歪扭地把箭掉在了地上,然后还想自己再捡起来。顾头不顾尾的弓又合拢了。嘴上却说:“哎呀,怎么这么费劲呢?” 
  拉弓搭箭对我们这些男同志来讲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但要想射得好,能将箭射到靶上。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我射了十支箭,只有一支箭射中了一个二环。老张还不错,只有两箭脱靶,还有两箭分别射中了五环和六环,其余的都在三、四环左右。 
  老张对自己一翘大拇指说:“怎么样,骑马我不如你。可射箭老哥这两下子还可以吧。”然后右眼皮一挑又道:“这才叫内蒙人!” 
  我知道他这是因为我刚才的话。想找回自己的面子。就顺着他的话道:“老哥那是绝对的。” 
  我又射了几支,渐渐地掌握了其中的窍门,很少有箭再脱靶了,但仍射不出较好的环数。与老张更是差上一截。他居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慢慢练吧。” 
  我抖抖肩膀道:“累了,肩膀都酸了。下次再说吧。”然后把弓箭交还给了服务员。 
  在老张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开着车行进到了草原的深处。这里的草很深,很茂盛,虽然已是初秋季节,草尖已微微泛黄,但仍掩饰不住它们蓬勃向上的丰姿。 
  当看到羊群的时候,随行的女伴们叫嚷着要车停下来,说是要与羊群合个影。开车 的老张按她们的要求去做了。 
  女人们下了车,兴高采烈地奔着羊群而去,却被一阵的狗叫声给吓退了回来。原来是一条牧羊犬,看见生人,自然是主动地担负起了防护的职责。 
  这种牧羊犬既不是藏獒,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一些牧民自己家中的土狗经过训练,协助羊倌放羊。 
  就见那条牧羊犬从老远的羊群处向我们奔来,身体时不时地没在草丛中,在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了下来,隔空而吠。 
  这是一条白狗。它叫得并不是很凶烈,只是时不时地叫上两声,而且还摇着尾巴。白狗在北方很多少数民族的故事当中都被誉为通人性的灵犬。我想此时手中若是有它可以吃的食物扔给它,然后再摸摸它的头,就一定会取得它的好感的。 
  一声唿哨。白狗掉头朝羊群的方向飞奔回去。那是因为主人的召唤。 
  我重新上了车,女游客们还心有余悸地说着刚才那条狗的事情,而老张的嘴角则流露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到的微笑。 
  到了一处平坦的草原上,我们这些男士们负责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都从车上搬下来,而女士们则三人成群地结伴到草原上去拍照去了。 
  香气随着锅盖的掀开而飘逸在空气中,说实在的。我们的手艺实在比不上饭店里的大厨水平,所做的更是平常的猪肉炖豆角。除此之外还带了一些熟食,毫无名肴佳品。但游玩的快乐本不在此,更多追求的是一份参与的体验,精神上的放松。 
  午后的山水草原之色,在明媚的阳光下变得迷离梦幻起来,像是有一个魔法师。把光影以及各种颜色和谐地揉合到了一起,只觉得灵魂似乎脱离了现实,进入了另外一片离奇的世界。 
  不甘寂寞的女同胞们到处乱逛。就听到一声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声音:“这里还有山丁子呢,谁拿塑料袋来了……呀,野李子!还有野李子呢。” 
  三、四十岁的人了,都突然像变成了十八、九的小姑娘,从车上找了几个方便袋,然后在草丛中跳着步,跑到附近的树林里。 
  老张气哼哼地嘀咕了一句粗口:“这帮老娘们。也不怕有蛇。”然后又对我说了一句:“小王你跟过去看看,别出来玩一趟,再出点什么事。” 
  傍晚时候,我们满载着一车的山丁子、野李子回到山庄驻地。山庄已为我们准备好了鲜美的炖羊肉。羊是山庄自己放养的。饥食牧草。渴饮泉水。而且这种羊食用了大量的野韭菜,吃起来一点都不膻,沾点蒜酱,嚼在嘴里,油汁溢出,软嫩可口,余香绕舌,回味无穷。 
  昨夜未能开展的活动,在今夜都补了回来,场地中生起一堆柴火,火焰升腾,在一位鄂温克姑娘嘹亮而又悠长的歌声中,所有的人欢快地跳起了民间广场舞。
到热河去看云   龙宁英

热河,应该是一条流淌着热血的河吧?很小的时候,我就固执地这样想。 
每次我听大人们说唱石三保故事的时候,是坐在秋夜的院坝里。好多人聚在一起听bad jangs sead(歌手)唱歌,天上挂着一条白茫茫的银河,远远地遥望,天上的银河凉凉的,含着深深的秋意。没有云朵,而我希望看见云朵,因为每次故事结尾的时候都说,石三保化作了云朵,在一个叫着热河的上空飘呀飘。 
我望着银河,望得眼睛发酸。于是低下头,闭上眼睛,这时候就会看见一朵奇怪的云从眼底升起来,蓝蓝的静穆的云,飞进老祭司的香炉中,再从香炉里飞出来,顺着寨子前的古枫缭绕着盘上树梢,一会儿就把整个树冠缠满了,红红的枫叶,蓝蓝的云烟,那种美简直到了极致;忽然有风吹来,枫叶忽地纷纷落下,在地上聚成一条热热的河,血红的颜色不停地向前涌动……这就是一个从没有出过寨门的苗家孩子想像中的热河了。 
我想,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看那条热河,还有热河上空的那一片云朵。 
今年秋初,终于成行。上路的那天,我在寨头碰见了老祭司,他站在古枫树下一动不动,就像一柱竖了许多年的岩头,一直在那里等待我的到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竹筒,这个竹筒除了老祭司,寨子里谁都没有,我知道竹筒里装的有一条系魂布,苗语称ndeibzhongx ndeib zhongd ,我们全寨子所有人的魂魄都系在上面,包括去世的和没有去世的,还有我们的列祖列宗。有了这条系魂布,无论你走得再远,都能回到故乡来。老祭司双眼定定地望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我心中充满惶惑地和老祭司对望,我想他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他的嘴唇嚅动了好久,才举起竹筒对我说:“ndeib zhongx ndeib zhongd。” 
我有点不解:“是系魂布啊。” 
“系魂布上没有云的魂魄,”老祭司再次把竹筒举到我面前说。 
在我们这里,“云”已经成了石三保的代名词。 
哦,我明白了,难道他要让我把系魂布带去热河,去接云回来么?我兴奋起来,走过去想接住他手中的竹筒,但老祭司把竹筒高高举着不让我拿到,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我,他说:“他不会跟你回乡的,云遭受的是大冤大屈,你带了系魂布去,云也不肯回来的。你到热河只要代我们多看他一眼,记住他的样子,回来告诉我就行了。” 
“天上云彩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他是哪一朵?”我说。 
老祭司摸出一个三角形的小红布包,放在手心里做着手语,默神一阵,而后郑重地交给我,他说:“带上这个吧,到了热河后神灵自然会指点你的。” 
我接过布包,一股桃树叶子夹着菖蒲的气味很浓烈地透过布层扑鼻而来,我望着老祭司期待的目光,我预感到这次热河之行,会有一个意外的奇遇。 

抵达热河时,正逢下雨,这令从南国酷暑中走来的一颗心被浇得透湿透湿冰凉冰凉,而热河的天空,几天里一直是云雾沉沉。每每仰视天空,心中总在追问:哪一朵云才是我们的三保大英雄的魂灵呢?而且,我还傻傻地想,我要去寻找英雄罹难的地方,从那里掬一捧浸染过英雄鲜血的泥土,带上那漂泊多年的灵魂,一起回归故里。 
我跟随参观的队伍,在热河的山山水水间搜寻,在避暑山庄的每一处庙塔仔细地察看,每一座碑刻,每一幅壁画和文字,以及导游的每一句解说,我都一点不拉地用摄像机拍摄了下来,晚上回住地休息时我又重新播放,期望从中找到哪怕是一丁点的蛛丝马迹。然而,那一处处楼台、殿阁、轩斋、亭榭、庙塔、廊桥等等,处处彰显着的都是皇家园林的气派和别墅的金碧辉煌,处处记载的是清宫十三朝帝王的丰功伟绩和镌刻精美的御题抒情写景的诗作,那么的气势恢宏又那么的诗情画意。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热河是什么地方?热河是大清朝皇室消夏避暑的所在啊,石三保受的是凌迟之刑,那血淋淋的杀戮,又怎能在这里实施?! 
看完景点,我怏怏地回到车上。车上的游客,谈兴正浓,而我心中却像压着一块沉重的黑云,那一份失望,那一份忧郁,总是无法抹去。坐在我旁边的来自广东的刘先生问我,“你来自湘西哦?你是苗族啊?是生苗还是熟苗呢?” 
一连串的询问,让我吃了一惊,湘西在那边远的武陵深处,他是怎么知道“生苗”与“熟苗”的?我不解地问刘先生,他笑了,说:“南长城那么有名,谁不知道啊”。 
我明白了,我告诉他,现在已经没有“生苗”与“熟苗”之分,南长城只是现代文化旅游的一种炒作而已。 
不过,刘先生的询问,还真的让远在热河的我思绪一下子飞到故乡的山水中。南方长城,那条蜿蜒几百里,把湘西苗民隔为“生苗”和“熟苗”的苗疆边墙,大英雄石三保就是因为经受不住那边墙的围困,才揭竿而起领导苗民造反起义的啊!
苗疆边墙的修筑,虽然始于明万历年间,始作俑者是大明王朝的一名参政蔡复一,但是这道边墙的修筑并没有保住明王朝最终覆灭的命运,因而,清朝初期,身为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康熙曾经反对修筑长城,他在一份上谕中说:“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我太祖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能挡。可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 ...
多少年以后,战争已经过去,硝烟已经冷却,黄瓜寨的几名幸存者回到故乡,在那废墟中重建家园,然后请老祭司为他们全寨举办一场大型祭祀,给死难者招魂。然而,维系全寨老少魂魄的那块“系魂布”没有招到石三保的魂灵,老祭司叹息说,三保受的大冤大屈不伸,就永远不肯回归故乡。 
而今,作为来自湘西苗山的一名旅行者,我在热河的上空搜寻了那么久,还是一无所获,虽然我把临行时老祭司送我的那个三角形小布包摸了又摸,而神灵并没有给我谕示什么,夹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我格格不入地怀着一份无尽的忧郁徘徊…… 

既然找不见三保化身的云彩,还不如不找了吧。那么,还是让我全心全意当一名观光者吧。 
第三天的行程是去木兰围场坝上草原。从相关资料中得知,木兰围场是清朝皇家猎场,围场周边长一千三百多里,建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是清帝借狩猎活动训练军武,联谊蒙古及其它少数民族的重要政治场所。我们要去的地方——木兰围场坝上草原,再具体一点的称呼叫乌兰布通,距热河三百多里远,如今已属内蒙古自治区克什克腾旗所辖。那里有著名的乌兰布通古战场,有燕秦古长城、元代白塔、塞罕坝国家森林公园等等。在那里可享受滑雪、狩猎,在那里可以坐越野车、骑马射箭…… 
源于对大草原长期以来的向往,往乌兰布通出发后我的心情变得无比舒畅。天公作美,几天来笼罩在热河上空的阴霾被我们远远甩在后边,一抹温暖的阳光伴随我们出发。在塞罕坝国家森林公园的入口,有卖干蘑菇、野灵芝和草原干花的牧民,我买了一个花环和一束干枝梅,花环戴到头上,花束捧在胸前,突然想到那“被薜荔兮带女罗”的山鬼,自己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一份轻松与浪漫,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享受的,只有身心真正脱离尘世喧嚣的时刻,才可以顿悟。 
下午2点多钟,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个被称作“将军泡子”的古战场。 
我先去拉弓射箭。手膀拉酸了,又去骑马。我专门看好了一匹高大健壮的枣红马,毛色红润光亮如同刷了红油,在阳光下熠熠放光。我想,我头上戴着花环,手上握着马缰身着白色衣裳,骑着枣红马在绿色的大草原上驰骋,该有多么的英姿飒爽。 
然而,我生长在南国山地,从来没有碰过马,为安全起见,马的主人——一位蒙古族大嫂为我牵马,她说,带我去看将军泡子古战场。 
当我们行至一处缓坡时,但见那儿或高或矮地立着几尊古代武士的铜像,身披铠甲,横马执枪,体现着沙场鏖战的酷烈景象,我的坐骑至此死也不肯穿过铜像阵往前行了,大嫂用力拍它一下,没想到它竟然惊得“咴咴”叫着竖起前蹄,差点把我摔下马背,吓得我虚汗直冒。蒙古大嫂说,这些铜像是今天才立上去的,马没见过还不熟悉,所以受惊了。 
那我们就换一条线路吧。我对大嫂说。 
大嫂问:去哪里? 我说:信马由缰。 
于是,枣红马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处形状有点像个瓦缸的小山上,这里是将军泡子的最高点了,放眼望去,将军泡子的景物尽收眼底,那一汪透彻如镜的水泊和周遭丰美肥嫩的水草,几个牧人骑着马在水泊边徜徉着,特别是刚刚立起的古代战阵,让人生出无限暇思。蒙古大嫂告诉我,那场战斗发生在两百多年前,康熙皇帝(据考证应为清朝抚远大将军裕亲王)带兵把新疆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噶尔丹十万军队围困在这里,康熙的舅舅在战斗中阵亡,鲜血染红了泡子水…… 
当蒙古大嫂在娓娓叙说的时候,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忽见远处有一团孤独的云朵正缓缓地向我们飘来,定格在将军泡子的上空,形状酷似一位包着条纹头帕的苗族汉子的头像,阳光带着浅浅的橙色穿过云朵向下呈喇叭状一束束地撒开,与湖面连接起来,就像披着披风的苗家汉子。有风吹来,大披风就给徐徐拉开。此刻,我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菖蒲的气味和桃树根的气味,但周围除了无边无垠的草原外并没有菖蒲和桃树,我知道这气味是从我的袋子中散发出来的,那个三角形的小布包,终于向我发出了信号,我紧紧地闭上双眼,我感觉得到我的眼角已经有热热的东西像两只小小的虫子在缓缓沿着脸颊向下爬动,此刻我看见的,不是蒙古大嫂描述的那位将军的鲜血染红的泡子水,分明是我千里万里从南国湘西苗山一路而来苦苦寻找的石三保的英灵显现了啊 ,他那被刽子手一刀刀地脔割的身躯,一滴滴鲜血正顺着一线一线在他身下闪射的阳光往明净的湖泊滑落,一点点地在清亮的湖水中晕开,鲜红一片,就像黄瓜山上染霜的古枫倒进水泊中了,我终于放开声嚎啕大哭:ghot sob ghot ndeat eus(苗语:苍天啊)!
我明白了,我们的英雄是在离热河几百里远的木兰围场罹难的。我不忍心再去想像他被施以酷刑的惨烈经过,我宁愿想像他是一只被南长城围困的黑羊头,被抓住后被披上黄狼的皮子,那年秋天,他和其它动物一起被放逐在木兰围场中让千军万马追逐,然后被一枪射杀;这样的死法比凌迟痛快啊,这样的死法让我们的英雄在倒下时也保持着奔跑的姿态啊!我们的xiangb poub xiangb niangx(列祖列宗)!
我不是祭司,我没有把装在竹筒里的系魂布带来。此刻,我好想带上这漂泊了两百多年的英魂回归故乡啊! 
不过,屈原也不是祭司呢,两千年前,他不是也为楚王招过魂么?但是,那个时代毕竟离我们太远,屈原的《招魂》中那么多的“些”呀“兮”的加入了太多的文人艺术成分。在故乡,我也曾见过祭司招魂,招魂的曲词我会哼唱,虽然没有带来系魂布,但我带来了老祭司送给我的三角布包,让我试一试吧,漂泊异乡的云,我要用我们苗家人自己的语言,我要以神的名义带上你一起回归故乡。 
我让自己激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我对着将军泡子上空的云影举起双掌,做成通神的手语形状,放在胸前,然后,闭上我的双眼,轻轻地念起苗家祭司的招魂词—— 
过来啊,英雄的魂灵/过来啊,流浪的亲人/一年一年如水过去/一月一月相继到来/年年过去我们找不见你的身影/月月到来我们看不到亲人的魂灵/今天,我从家乡带来了菖蒲叶啊/今天,我从故乡带来了桃树根/我唱着悠扬的巫歌/我呼着嗬嗬的神号/亲人啊/东方有请你莫起身/西方有喊你莫下去/亲人啊/听见我的歌声再站起/听到我的神号再下来/同香烟袅袅一路/同蜡烛亮光一路/靠紧我的身体/缠紧我的腰身/跟着我的左手,成风成雨/跟着我的右手,成雾成云/我们一起唱着巫歌,莫让走调/我们一起呼着神号,莫让断声/是岩羊,我们回归苗山大岩/是红狼,我们回往苗山大岭。 
我轻轻地念着,我感觉一阵阵金色的暖流正沿着我的四肢缓缓地漫起,沉沉地直接潜入我的内心,抚慰我几天来隐藏在内心的忧伤和孤独。我慢慢地睁开双眼,我发现刚才停在将军泡子上空的云已经移到我们的头顶,穿云而过的那一束束阳光此刻变成浅浅的紫色,把我和枣红马,还有蒙古大嫂以及我们脚下的草地、鲜花全罩在紫色光圈中,我们都变得通体透明透亮,蒙古大嫂也被眼前的一切所感染了吧,她深情地、肃穆地唱起了蒙古长调,那嘹亮的长调像山鹰的翅膀,穿过光圈,穿透云层,在眼前一望无垠的乌兰布通草原上回肠荡气。我问蒙古大嫂唱的什么?她告诉我:一只狼仰天长啸着/一条腿猎套紧夹着/它最后咬断了自己的骨头/带着三条腿继续寻找故乡。 
我看见蒙古大嫂的眼里有亮晶晶的泪珠在闪,一个很强烈的感觉浮上我的心头——无论你是哪个民族,对故乡的深情和眷恋永远不会变。 
也无论时光流逝多少年,路程有多么遥远,只要心怀虔诚,再细再小的路也能到达海角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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