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红河谷 赵明晨
早就听说抚顺清源的红河谷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是个旅游休闲的好去处,尤其是红河谷漂流更是天下一绝。仲秋时节,我们开发区作协的几位文友在秀文主席率领之下,踏上采风旅途来到这片神奇的峡谷地带,在饱览了这里秀美绝伦的水光山色之后,还亲身体验了一次河谷漂流的惊险与刺激,浪漫与疏朗,每每回想起来,总有一番情趣萦绕于心头,别有一番感慨凝聚于笔端。
三伏的最后一天,天气已渐渐转凉,空气亦格外疏离、清新,被今年的酷热天气闷烦了的心情也亦开始疏朗。车窗外,路两侧那绿油油的稻田,笼罩在晨霭中的农舍、村庄、工厂飞快地向车后倒去,我的思绪也如同这飞驰的汽车,一路感慨,一路欢歌。
我对抚顺、清源并不陌生,三十多年前,我曾经在那里生活战斗过,那里是我的青春飞扬之地,理想放飞之地和成长进步之地,我曾在日记中记下了那段令我难忘的当兵经历和青春岁月。抚顺城里那熟悉的街路,久违了的战友;清源县境内那苍翠的群山,茂密的森林,高耸的哨所,常令我魂牵梦萦,情系关山。以至于后来我非常喜欢电影《雪城》里的主题歌,“高高的白桦林里,有我的青春在流淌”,那优美的歌词,激越的旋律,感伤的情怀,苍凉的意境,常令我壮怀激烈,心潮澎湃,梦回故地。
车过南杂木镇就已进入清源县境内。此时,扑面而来的是北方山水的粗犷与野性,矗立在青山之麓与河谷之间的正在修建中的沈吉铁路专线的桥梁骨架,与苍茫的原野浑然一体,给这里陡然增添了一种现代与原始相交融的凝重气氛,这一切昭示着这块沉睡的土地已经苏醒和正在发生着的神奇变化。
车进清源县城,一座清丽、秀美的东北山城展现在我们面前。山城依北面青山而建,坐落于河谷两侧,一条溪流从小城中央穿过,被拦河坝蓄成的平湖波光粼粼;河岸两侧是笔直的柏油街路,各式车辆穿梭而行;浓绿的梧桐树亭亭玉立其侧;各式造型新颖的楼堂馆驿等现代建筑点缀其间、错落有致,使整座山城透着一股整洁、清新与灵动之气。略窥一斑,即可看出这座山城的决策者们的超前开放意识和致力于城市开发建设,精心营造对外开放形象的匠心所在。
车出清源县城,路因山而蜿蜒直抵山谷,山因路而咫尺清晰可辨。打开车窗,一股山区特有的夹杂着野生玫瑰与松油脂异香特点的清新、润凉之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远山层峦叠翠连绵起伏,与蓝天接壤处轮廓格外分明。近处绿影婆娑苍翠欲滴,人工栽植的松树林、野生乔木混交林与间或出现在坡地上的绿油油的高粱、谷子连缀成片,满目葱茏,触手可及。天空,是瓷瓦瓦的蓝,深邃悠远、苍茫无际。白云,是白花花的白,团如棉絮,悬散悠然。这一北方林区特有的自然风光,犹如一块刚刚烧制成型的巨大明代官窑磁屏风“秋光山色图”,巍然耸立于天地之间,人登临其上宛若驾鹤云游、飘飘欲仙。真可谓是天地造化,鬼斧神工。
山路弯弯,逶迤而行,时近中午,我们已到达此次采风的目的地──红河谷。这里是一片高山峡谷中的平坦之地,一排排红顶瓦屋排列其间,给这个平静的山谷平添了几分热烈,一条清澈的河流从两侧满是茂密丛林的峡谷中静静地流向远方。河流里蜿蜒起伏的气垫船上坐满了无数穿着红色救生衣的漂流者,远远望去,红成一片,格外耀眼。红顶瓦屋之南侧,偌大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几百台前来观光的旅行车辆,卖票厅前人头攒动,候漂厅前熙熙攘攘,这一切显示着红河谷漂流的火爆与繁荣。我们是在朋友的安排下,事先买好票,才得以早早排队进入候漂大厅的,即使是这样,我们在候漂大厅也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得以登上气垫船,开始了红河谷漂流的开心之旅。
我们一行十人分乘两只气垫船漂流。开始,我们以为漂流只是乘气垫船顺水漂流观光而已,并无太多乐趣可言。可是,刚下到船上还没坐稳就遭到临近漂流者的一阵盆水泼击和水枪袭击,男人的潇洒风度,女人的贤淑矜持,顿时被劈头盖脸的清凉给洗劫一空,个个成落汤鸡之状而奋力搏杀,男人因成为搏击主力而神勇异常,女人则因成为泼妇而泼辣无比。而坐在其他气垫船上的那些平时被关在校园里,蜗居在城市水泥楼房里的孩子们,则像久违了山林河谷的野鸭子,一个个扑扇着翅膀,欢快的投入河中,尽情地嬉水打闹而显得野性十足,十分可爱。一场水上搏杀之后,原已被烈日灼热的身体已变得清凉舒爽,神清目明,满船的朗朗笑声在不知不觉中,将郁闷了一夏的心绪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红河谷地处长白山脉深处,这里山高林密,峡奇谷秀,溪流淙淙,芳草萋萋,确是一方旅游宝地。河谷循山体走向而成蜿蜒之形,河水因海拔高低不同而成缓急之势,平缓处静如湖面,船行其上如履平地;湍急之处,河水奔腾如脱缰的野马,咆哮如雷之声不绝于耳。过去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犹如待嫁的闺中少女,无人能见,无缘得识。如果不是有识者投巨资将此处开辟成旅游观光的漂流胜地,恐怕这里不知还要沉睡多少年。听当地的朋友说,这一漂流项目是北京的一位企业家兴建,当地政府为开发这一旅游项目,还配套巨资修建了一条长约二十多华里的盘山公路。如今这个项目所带动的泳具出售、交通运输、餐饮住宿等相关产业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一个漂流项目,搞活一方经济,富了一方百姓”,由此,我们不能不对当地领导者的远见卓识、胆识气魄发出由衷的感叹。
我们乘坐在气垫船上漂流,沿途可见河流两侧成岭的青峰耸立绵延,浓密的树林遮天蔽日,满眼绿色,满目葱茏。一条激流汹涌的河流蜿蜒流淌其间,时而奔腾咆哮,时而静如湖水,给这里罩上了一种空灵、清幽、旷达的神秘气氛。气垫船漂行于其中,虽没有“两岸猿声啼不住”的神韵,但确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气垫船顺水漂流,我们的精神一会紧张,一会舒缓。船过平缓处,我们轻轻划动船桨,便很容易掌握船的行进方向,而在湍急险要之处,要想拨正航向顺利闯过激流,那是需要智慧、经验、胆识和勇气的。由于我们缺少漂流经验,船每次漂流航行至激流险要处,不是被暗礁卡住,就是船差点被巨浪掀翻,好在这激流险要处都是被人工处理过的,每次只会有惊无险,并无大碍,但这对初次参与漂流的我们来说,船每次漂流至激流险要处,个个都心惊胆战,魂不守舍,全船人只有团结一心,合力拼搏,才能顺利闯关。
我们一会闯险滩,一会战激流,一会打水仗。我们同船的几位男士也当然地成为掌握漂流方向的划桨者,水战搏杀的挑战者和突击手,几番征战之后,已经是丢盔弃甲了。本人在激流冲浪中,由于身坐船帮导致重心偏移而滑落激流之中,当时我虽然有些害怕,但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己还熟悉些水性,且身着救生衣,大不了自己顺水漂流游到下游岸边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当时却把秀文主席吓坏了,他拼命抓住我的胳膊往船上拽,全船文友也齐心协力相救,见此情景,我只好全力配合,便出全身力气才得以爬上气船脱离危险。上船喘息过后,一检查装备竟然发现,原先挎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框已经扭曲变形,一块镜片也不知跌落何处,想必是被龙王爷借去了。大家借此取笑调侃了一回,说我此次采风算是不虚此行,既有所失,必有所得,令我哭笑不得。副主席王增福在征战激流中,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滑落激流之中,经过大家的奋力相救,才得以脱离险境获救上船,而在抢救的过程中,增福则表现出一副既从容不迫而又有些懵懂的样子,原来他在落水时,被呛了一口水而导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因其是抚顺人,此状被秀文主席戏谑为“又喝到家乡的水啦”,从而又引起了满船文友的朗朗笑声。
我们继续顺流而下,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前面有人落水啦”,大家顺着声音张望,果然发现在前方不远的激流中顺水滚动着一个落水者。我们赶紧划桨上前施救,该人一上船便大喊“我爸在哪,我爸在哪”,原来,刚才被救起的落水者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刚才的一阵乱喊,可能是被激流给冲懵了所致,而此时河岸右侧确有一顺流跟进的中年男子在冲我们大喊:“我在这”,我们分析可能是这位姑娘的爸爸在女儿不慎落水之后,慌忙下河相救未果而被激流冲走,挣扎上岸后正顺流寻找过来,而此时他的女儿恰被我船救起。船漂行至平缓处,我们同姑娘所乘的气垫船实现了顺利交接,彼此说声“谢谢”、“再见”之类的话,就又开始了漂流。途中,我们不时经历有准备或无准备、善意或恶意的水战袭击,而此时的水战已不仅仅是遭遇战,而是逐渐演变成为偷袭战、诈降战、联合作战等多种作战形式了,它所带来的已不仅仅是凉爽、惬意和欢笑,而是一场智慧与体力的善意较量了。
据说,南方的河谷漂流同北方此处的漂流形式是不一样的,漂流者在漂流中是友善而安静的,在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和搏斗中,体验着自然的力量和尽享两岸壮美风光的心绪。可不知为什么,此项目落户北方后,竟然变了形式,走了味道,这或许就是北方人所特有的机智、幽默、豪爽、大气甚至粗犷的性格在漂流中的释放所体现出的地方特色和地域文化的突出表现吧,也许正是由于这一充满北方地域文化和人文精神的漂流形式,才赋予了红河谷漂流以无穷的魅力。它以最原始的形式,剥去了现代文明给人们罩上的一层温文尔雅的神秘面纱而回归野性,使被沉重工作压力和繁重学业压抑的沉闷情绪和扭曲心理得到了宣泄和矫正,从而产生了愉悦的快感和欢乐的情绪,因此,红河谷被人们昵称为“红色之谷、神秘之谷”。
我们顺水漂流,饱览水光山色。船漂流至壁立千仞处,但见此处石壁表面如刀砍斧凿,奇松绿藤攀爬其间。崖高千尺横亘谷前、令河改道自然奇观,此谓红河谷之雄。向下漂流不久,两座形似双乳的碧绿双峰又扑入眼帘,此山因其形似女人乳房而得名,远观圆润高耸珠联璧合,近观胀满如馒其形神似。此谓红河谷之媚。船过双龙艄,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激流险滩,河下暗藏巨石,河面排浪滔天,形似巨龙翻滚,此谓红河谷之险。此三处奇景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惊心动魄,可谓红河谷之绝。
我们顺水漂流,概览风俗民情。船漂流至河面宽阔处,可见一个个手持捞杆的当地山民站立在河谷之中,他们或兜售食品,或揽游人照相,或捞拾漂流物,一个个神情专注、姿态怡然、乐此不疲,看来这种既愉悦身心又不破坏自然生态环境,又能为当地山民增添了致富门路的利国益民之举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会不满足于现状,将会走出河谷,走出大山,将随着前来漂流的人群而漂向远方,流向世界……
我们顺水漂流,心绪似水流。船漂行至湍急处,翻滚的排排巨浪迅速将船推打至旋涡处,正在危急之时,船体又被河底暗藏的巨石拦住,动弹不得,我们左撑右划仍然无济于事,此时排排巨浪打来,直往船体里灌水,险些将船打翻,全船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下可完了,可是,此时恰好上游又漂来一只气垫船,在排排巨浪的翻滚冲击下,将我们乘坐的气垫船又撞入激流下行,而这只船却因此而搁浅待救。险滩闯过之后,进入开阔水面,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算来,我们已经在河谷里漂流了三个多小时,估计三十多华里远,离漂流的终点已经不远了。
秋阳西斜,橘黄色的阳光给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秋风习习,吹散了挂在漂流者脸上、身上的汗水、河水和疲惫,而此时,河面上漂流归来的气垫船也挤满了岸边,岸上岸下一个个穿着红色救生衣的男女老少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霎时将整个红河谷渲染成了一个充满生机的“生命之谷”。
结束了红河谷的漂流,我们在朋友的引导下,乘车来到了一处所在。这里依山傍路,厅堂馆舍掩映在一片松涛密林之中,原来是山里人家在此处开设的一家酒馆。因为事先已经预定,待我们落座时,烤全羊、热羊汤、青苞米,煎饼卷大葱等时令农家风味菜肴已摆满了两桌子。朋友相邀盛情难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酒至半酣之时,主席李秀文即席赋诗一首以表谢意:“挚友设宴款群贤,金声玉韵心相连,两地文苑双并蒂,真情厚意史无前”。至此,这次红河谷的采风漂流之旅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繁星点点,路灯闪闪。当渐渐远去的群山、丛林、河流悄悄隐没在浓浓夜色中的时候,我的思绪伴随着飞驰的车轮仿佛在历史和现实的时光隧道中闪回:别了,红河谷,我心中的圣地,我热恋着的第二故乡,难忘的漂流之旅……霍然,我领悟到,人自从呱呱坠地来到世间,不正是经历着一场人生的漂流之旅吗?这其中既有顺境,也有逆境;既有得意,也有失意;既有成功,也有失败。顺境时,我们切不可粗心大意,随波逐流,否则,就很容易在激流险滩中搁浅翻船;逆境中,也不要灰心丧气,妄自菲薄,放弃抗争;得意时,我们切不可沾沾自喜,狂妄骄傲,得意忘形;失意时,也不要意志消沉,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殊不知,成功,往往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失败也往往是功亏一篑。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不懈登攀,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由此,我想到了黄河纤夫,千百年来,他们不正是在同大自然的不懈抗争中,才体现出人类敢于挑战自然、战胜自我的伟大力量吗?我想到了中华民族,她们不正是以共赴国难、同仇敌忾的牺牲精神,才洗雪了中华民族所遭受的百年屈辱,而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吗?我想到了我们可爱的祖国,她不正是在旧中国所留下的一穷二白、百废待举的困境中幡然醒悟,奋起直追、顽强拼搏,才找到了一条使国家繁荣、富强、民主、昌盛的正确道路吗?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自然界如斯,社会亦如斯;天道自然,人生亦自然矣。
漂流遇“匪”记 曹 旭
漂流遇险
湘西的野性,一半在山,一半在水。站在猛洞河边的漂流码头,见大山壁立,断崖千尺,绿树苍苔,水像一头困兽,不顾一切地用头撞击岩石,浪花四溅中的橡皮筏,像草芥一般在漩涡里打飘,充满了惊喜和害怕。
要漂流啦,全新的体念;人人都像小学生,等待发学生手册一样等待发橙黄色的安全背心。筏子来了,那是一只小小的充气的橡皮艇,圆圆的,四面扎着红头绳般地扎着缆绳。每只筏子要坐六个人,我们都疑惑起来:那么小,怎么坐得下?
“坐得下。”船老大笑了。船老大很年轻,虽然只有三十岁上下,却是个性格沉稳、老实憨厚的男人。他是旅游局从外地找来的民工。
漂流开始了,我们像骑在野马上一样,紧紧抓住橡皮筏边上的缆绳……躲过激流和暗礁,前面出现一个大水滩。突然,前方驶来一只小船,船上是两个光头赤膊只穿一条裤衩的十三四岁的孩子。他们叫喊着:
“停船!快停船!留下买路钱!”
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弄不清是真是假,船已经渐渐地驶近到十米处。两个孩子已经掏出“枪”,朝我们的船瞄准。说是枪,那是竹制的水枪,但水柱已经喷到我们脸上。
我们筏上六人全是书生,百无一用,只能用手遮,用草帽挡,把头埋在筏子里,任凭他们疯狂地射击。
虽然射来的是水,有惊无险,但我明显地感到了孩子们的疯狂,那是一种对城市人充满了仇恨的疯狂,一种对所有有钱人的疯狂,一种对有钱人吃饱饭没有事做来这里游玩的敌意。
这两个孩子是谁?是无意的恶作剧和我们“玩玩”呢?还是受人唆使,有人派来的?船、筏相交,错面而过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们的脸——那是两张充满稚气的黝黑的脸。他们应该是读书的年龄,为什么要当“土匪”在此“剪径”,荒废了学习?
也许是没有钱读书。我原谅了他们刚才的举动,同情他们的遭遇,并从心底产生一种悲伤的情绪。
遭遇“绑架”
本以为下滩便无难,想不到奇峰突起,倒海翻江,筏子撞在崖壁上弹回来,又一百八十度倒转,冲入下一个水滩。
前面又出现一只船,朝我们驶来。船上站着好几个人,远远地好像朝我们这边挥手。渐渐地近了,站在前面船上的是几条湘西汉子。他们喝令船老大停船,向岸边靠。
我们的心都提起来,朝前看,朝后看,河上没有一条船,没有一个人,抢了也没人知道。
再看船老大,他似乎听懂了他们说的话。一个高大的汉子,就像一只被蜘蛛网缚住的小虫,动弹不得了,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想干什么?”我们问船老大。船老大哆嗦着不说话。
近了,看清了,是五六个湘西汉子,有人拿着棍棒,有人拿提着菜刀,像是湘西土匪的样子,赤膊,一条短裤衩,头上扎一条白毛巾……
不停也得停,逃是逃不掉的,他们已经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当中有一个汉子拿着弓箭,正挽弓朝我们瞄准,千真万确地朝我们瞄准。那是一支响箭,我们刚把头低下来,已经听见响箭“嗖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怎么来真的?射来的不是水,是竹箭。假如射中头部,不死也伤。我们都傻了眼,该不是做梦吧?心突然狂跳起来,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那些湘西汉子跳下水,抓住筏子的缆绳,往岸边拖。有两个汉子上来,一人抓住船老大的衣领,一人掐住船老大的脖子。
船老大死命挣扎,用手抵住湘西汉子的手。边上一个湘西汉子二话不说,举起菜刀,朝船老大的大腿上砍去。
船老大惨叫一声。我们都吓坏了,几乎全部趴倒在筏子里。我们都是教书先生,平时在课堂上很会讲,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没有一个敢动弹,有话也说不出来。我心里一沉,真的遇到土匪了。
侥幸逃脱
船被拖到岸边,这时我看见,岸上还站着几十个男女老少在呐喊助威。
“你是不是他们的同伙?”湘西汉子质问。
“不是,不是的。”船老大低声说。
我们一起疑惑起来,好像有什么内情?
“不能轻易饶了他。”一个湘西汉子说。
“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刀。”岸上有人喊。
这时我注意到,菜刀砍在船老大腿上以后,惨叫声主要是惊吓。等湘西汉子再举刀的时候,我看见船老大的腿并没有被砍下来,也没有血,只是一道很深的白印子——原来,那人是用刀背砍的。
船老大苦苦哀求,把脸转向我们。
只听见为首的发话了:“各位游客,今天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不要害怕。”好像是安民告示。
这时我站起来,请湘西汉子息怒,并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他。”湘西汉子怒吼。
“怎么回事?”我们又问船老大。船老大不回答。
我们说:“如果没有大事,我们求求你们,饶了他罢。”
几个湘西汉子交头接耳,然后对船老大说:“今天我们没有证据,便宜了你。要是有你的份,还要找你算账,脖子上的一刀欠着。”
湘西汉子把筏子的缆绳恶狠狠地扔给船老大。
“不能就这么饶了他,要他请罪。”有人七嘴八舌,岸上的人也在高呼。
“跪下来!跪下来!”湘西汉子喝道。
船老大“扑通”一声双膝跪在水里,跪在湘西汉子前面。
正在这时,岸上又齐声喊:“筏子来了,筏子来了。”
我们举目望去,跟在我们后面的筏子上来了。
“拦住它,拦住它,把它拖过来。”众人齐声喊。
这时,这群衣衫褴褛,但目光像鹰一样犀利,手里提着刀拿着土弓箭的湘西穷汉子,一起把头转向后面的筏子。
“滚吧!”湘西汉子对船老大大声喝道,算放过我们了。
利益之争
离终点不远,漂流快要结束了,但我们的心一直绷得紧紧的。我觉得不问清楚不舒服,也说不过去,不能这么白白地让大家担惊受怕一场。
我追问船老大。船老大终于说了:“他们的饭店被我们的人砸了。”
“什么时候?”我问。“昨天晚上。”
“什么饭店? 为什么砸他们的饭店?”
“旅游局说,他们抢了旅游局的生意。”
“什么抢旅游局的生意?”我问。
船老大说:“在一路景点上,旅游局盖了不少饭店,供漂流的人吃饭,赚了不少钱。湘西人见了眼红,也把饭店开到旅游局饭店的边上。他们的饭有特色,蔬菜新鲜,腊肉味道好,客人都吃他们的饭。旅游局赚不到钱,就招了一批外地来的船老大,昨天晚上砸了他们的饭店,打了他们的人。”
“你去了没有?”我问。“没,没有。”他有点支支吾吾。
被打的湘西人不服,为了生存的权利,他们纠集起来,找砸他们饭店的外地船工报仇。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原来如此。
所有的人都感叹起来,七嘴八舌,大家从对湘西人的恐惧转向同情,并指责当地旅游局不仁不义。
漂流结束,告别船老大,船老大已吓破了胆,作揖感谢我们救了他。
在回旅馆的大巴里,我一路想:现在好了,清心娱人的山水可以漂流、可以赚钱了,贫穷的湘西人终于盼到一丝生财的机会。但想不到漂出了利益,也漂出了争夺,漂出了仇恨,最终会出人命的。
寂寞了几千年的山水,旅游了,热闹了!于是,大员来了,干部来了,旅游局来了。他们为什么以前不来?
民与民斗,官与官争。大家瓜分利益,但有想过没有,给当地的老百姓留一点?明明自己不好好经营饭店,却霸道地取缔异己,打人,砸人家的饭店。这样,土匪就会逼出来!一千多年前的诗人说,所有的土匪,其实都是顺民,你给他们留条活路,他们很听话。
走,一起去找旅游局的人论理。
湘西人问:“这山是谁的?这水是谁的?”
旅游局的人说:“全都是我们的。”
湘西人问:“那你们为什么砸我们的饭店,打我们的人?”
旅游局的人说:“你们为什么把饭店开在我们的旁边?”
湘西人问:“这样做,对旅游的人有好处?还是有坏处?”
旅游局的人说:“我不跟你们嗦,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你有理,到法院去说。”
湘西人说:“不必去法院了。你过来,老子请你们吃刀子。”
想独霸山水?请先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在猛洞河的上游,不远,那曾是贺龙的根据地。当年贺龙闹革命,用的就是一把菜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