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忽略的花鸟画能手”,广州美协副主席刘思东如是赏析:
他曾就读于林风眠主政的杭州国立艺术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是林风眠支持下的“西湖一八艺社”的干将之一,深得林风眠的器重;他曾参加鲁迅创办的木刻讲习班,创作第一幅鲁迅木刻像,是新兴木刻运动的风云人物之一。他是著名艺术家陈卓坤。他向来以“版画家”名世,但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还是一位在花鸟画领域颇有建树与风格的国画家。
陈卓坤的花鸟画到底有何独特之处?又能给当前花鸟画坛带来哪些启示?且由广州美协副主席刘思东给予详细解析。■收藏周刊记者 韩帮文
其花鸟画一派天性自然耐赏耐品
收藏周刊:对于陈卓坤先生,其艺术成就最让大家所熟知的是他的版画造诣,而花鸟画鲜有人耳闻。您钦慕他的花鸟画,起初是怎样接触到他的这一艺术创作的?
刘思东:的确如你所言,很多人往往只知道他在版画领域的杰出作为,而其花鸟画鲜有人论及,甚至闻所未闻。他是老一辈的版画家,在中国现代版画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在他版画事业中,不得不提到其与“新兴木刻运动”领袖鲁迅先生的关系。1931年8月17日至22日,在上海一所三层楼的日语学校中,鲁迅举办为期六天的“木刻讲习会”。这个“讲习会”特邀日本木刻版画教师内山嘉吉主讲木刻版画技法和刻作技巧,鲁迅每天亲自主持讲习会,并担任翻译。在参加“讲习会”的十三名学员中,兴宁青年艺术家占了五席之多,其中就有陈卓坤。而我之所以能接触到陈卓坤的花鸟画,因为他与我父亲(刘济荣)关系很好,就了解到他原来在花鸟画领域还颇有造诣,画面一派天性自然,实在耐赏耐品。后来他的花鸟画看多了,才知道他是被忽略的花鸟画能手,现在应该重新发现他。
收藏周刊:陈卓坤的花鸟画创作有着怎样的轨迹?
刘思东:我尚不清楚陈卓坤年幼时是否有花鸟画蒙学经历,但可以说明他并非花鸟画科班出身,从未经历过严谨系统的科班训练。1928年,他就读于杭州国立艺术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学习中西绘画及图案,应该接触过中国的花鸟画,但没有太多钻研。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已近“知天命”之龄的他才真正拿起毛笔画中国画,花鸟画是主要方向,谁知激情一发不可收拾,直到2002年逝世之前,花鸟画创作都是他的主业。
撇开物象之“形”而求神求韵
收藏周刊:陈卓坤在研习花鸟画之初,有没有跟随哪位老师学过,或者求法于哪些美术史上的大家?
刘思东:据我所知,他没有跟随哪位老师专门去学花鸟画,向美术史大师求法的踪迹也没有太多可查,齐白石、以石鲁为代表的长安画派,他倒钻研学习过。当时,齐白石的名声非常高,他学习齐白石的笔墨与图式,是最为便捷的。但正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系统的科班训练,也没有明晰的师承关系,更没有严格按照历代花鸟画的典范之作狠狠临摹钻研,陈卓坤成就了自己独特的花鸟画风格。
收藏周刊:陈卓坤的花鸟画有着怎样独特的风格?
刘思东:陈卓坤画花鸟画,纯粹出于自己的天性与童真,不去刻意讲究章法与规矩,尤其是美术上陈陈相因的套路,在他的画面中没有体现。明代的徐渭有言:“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且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我认为这首诗放在陈卓坤身上特别合适。他画画都是“信手拈来”,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想画到什么程度就画到什么程度,作画状态非常自由。所以,你看他的花鸟画,图示与造型都很奇特,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套路;他在画面中撇开物象的“形”,不讲究造型的准与严,而是求神、求韵,最终又回到艺术最可贵的品质——童真与自由自在。
收藏周刊:陈卓坤的画面似乎一直流露着勃勃生气。
刘思东:时下画人的画面以“熟”为多,毕竟大多经历了严苛系统的科班训练,产量也非常大,画着画着便无意中流于习气。但陈卓坤的画面的确给人“生”的感觉。站在他的画前,股股“生”气扑面而来,让人甚觉爽快。窃以为,对于艺术家来说,画面能时常保持“生”的风格,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品质。
艺术家最终还是要摆脱规矩束缚
收藏周刊:他的艺术创作观念与风格对您、对画坛有何启示?
刘思东:他生前曾劝告过我,画画不能老实,不要去讲什么规矩,想去画画就不妨像拿起扫帚随性去扫一样,拿起笔就直抒胸臆。现在我终于明白,他的这种观念其实才真正关涉着艺术的真谛。艺术家最终还是要摆脱规矩的束缚、形的桎梏,从而回到童真与天性。现在,我的画壁上贴着一张小纸,上书“学会不会画画”,就是要不时警醒自己“要生不要熟”、“要天性不要章法”。
收藏周刊:陈卓坤的花鸟画在岭南画史到底应该处于怎样的地位?
刘思东:如何给陈卓坤在岭南花鸟画史上定一个位置,是史论家的事情,恕我才学疏浅难以下定论。不过,我倒愿意将他与赖少其先生做一个比较,以突出他的特色与价值。两人首先有很多共性与相似之处,都曾从岭南走出去,早年都接触过学院训练,都从事过版画创作,都和鲁迅有紧密的关系,而后来又都从版画转入国画创作,只是一个主攻山水画、一个主攻花鸟画。赖少其晚年也有不少花鸟画创作,尤其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在无意识中进入了艺术的真实状态。但细察之后,他的这种无意识与自由度中仍蕴含着理性。而陈卓坤的创作,则完全信马由缰,更注重天性。两人都触摸到了艺术的真实,画面各有千秋,没有高下之分。
收藏周刊:而为何陈卓坤与赖少其的艺术地位有那么大的反差?
刘思东:陈卓坤一直比较低调,且官运并不显达,结交的名流也没有赖少其那么多。现在我们没有充分认识到他的花鸟画造诣,审美尚未到那样一个高度,或许也是一个原因。
艺术家年表
陈卓坤(1908-2002)广东兴宁人
1928年,就读于杭州国立艺术院
1930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
1931年,参加鲁迅创办的木刻讲习班
1937年,于南京出狱奔赴延安,长期在革命部队工作
1949年后,历任汕头市文教局局长及汕头市文联主席、广州美术学院办公室主任
陈卓坤的画行笔劲挺,有明显的运动感与跳跃感,画面上充盈着的是勃勃的生机;他的画充满稚气,真率钝拙,却又狂放恣肆,纵逸豪迈,似有一股刚烈之气充斥其间。
“急似风、烈如火、重是铁,响应雷”,这正是陈卓坤画作的本色,也正是这本色,使得陈卓坤的画作在当今的南国画坛上,更显得卓尔不群。
——王璜生(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 陈迹(广东画院美术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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