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开骂惊华堂

类别：百家杂谈　作者：幽兰萦梦 [个人杂文集]　日期：2013-3-13 8:20:06 　按 ← → 方向键翻页

编者按：说话时一门艺术，骂人自然也要讲究技巧，否则不但伤人，还伤自己，得不偿失。有智慧的人，一言一行都是谨慎的。问好。

骂人有艺术吗？答案是肯定的。这个话题咋听有些匪夷所思，细细揣摩确有其一定的道理。因为这要看是什么人，在哪种场合而论。

大凡民间开骂无非是越损、越恶毒越痛快，哪怕是揭人短处，晒人疮疤也在所不辞。文人墨客开骂却含蓄许多，只是文字中的你来我往，再骂也不失优雅。而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公开叫骂，需要的不仅仅是胆识和勇气，更需要敏捷的思维，雄辩的韬略和非凡的文采。战国时期，在魏国的朝堂上，张仪和孟老夫子的开骂确是骂出了水准，骂出了品位，骂出了艺术，令人拍案叫绝。

提起孟老夫子，大家也许都很熟悉，他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也是先秦儒家的代表人物，与孔子齐名。孟子是孔子孙子子思的门人，学成后，以士的身份游说诸侯，周游列国。他把“伦理”和“政治”紧密结合起来，强调道德修养是搞好政治的根本，他传播的儒家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此被尊奉为仅次于孔子的“亚圣”。

张仪何许人也？他是魏国贵族后裔，年少时师从鬼谷子，专修纵横之术，和苏秦并驾齐驱，均为当时首屈一指的策士。

话说魏惠王自三年前丢失河西之地，而后迁都大梁，一直郁郁寡欢，为了重振雄风，特召丞相公子卬商议，准备组织一次“大长国人志气”的狩猎举措。正待出发，掌宫老内侍忽报孟子率门生百人，进入大梁，求见大王。魏惠王虽说扫兴，但孟子乃是儒家大师，算得上是天下第一老名士，怠慢不得。于是，亲率陪猎大臣出宫迎接。

孟子是回鲁国故里途径大梁，本没想拜见魏惠王，只因听说魏惠王要出宫狩猎，估计已经成行，故想效仿孔子当年不想与阳货交往，又脱不得礼仪，便故意在阳货不在时前去，谁知弄巧成拙。

礼宾应酬，推杯换盏，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张仪进宫求见。张仪只因一袭黑衣而遭非议质疑（因当时秦人尚黑衣）。张仪原是为报效国家而来，满怀激情，却迎头碰上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心中顿感腻味，颇感滑稽，遂话语犀利，反唇相讥。一番话语，满堂哄然大笑。

张仪本傲岸凌厉之士，长策未进却大受侮辱，不禁怒火中烧，欲待发作，脑海中却悠然响起老师叮嘱的话语：“纵横捭阖，冷心为上”。

当魏惠王询及何为纵横策士？何为纵横之学？张仪精神振作，肃然道：“纵横之学，乃争霸天下之术。纵横者，经纬也。经天纬地，匡盛霸业，谓之纵横。张仪修纵横之学，自当首要为祖国效力。”

孟子听罢，不屑一顾，冷笑道：“自诩经天纬地，此等厚颜，岂能立于庙堂之上？”魏惠王不明就里，孟子庄重道：“魏王有所不知。所谓纵横一派，发端于春秋末期的狡黠之士。前如张孟谈游韩魏而灭智伯，后如犀首游说楚赵燕秦。如今又有张仪、苏秦之辈，后来者不知几多。此等人物朝秦暮楚，言无义理，行无准则；说此国此一主张，说彼国彼一主张，素无定见，唯以攫取高官盛名为能事。譬如妾妇娇妆，以取悦主人，主人喜红则红，主人喜白则白；主人喜肥，则为饕餮之徒；主任喜细腰，则不惜作践自残；其说辞之奇，足以悦人耳目，其机变之巧，足以坏人心术。此等下作，原是天下大害，若执掌国柄，岂不羞煞天下名士！”孟子原是雄辩之士，一席话慷慨激昂义正词严，殿中一片默然。

事已至此，张仪不能无动于衷，他对儒家本来素无好感，只因敬重孔子孟子学问，故井水不犯河水。今见孟子如此刻薄凶狠，不禁雄心陡长，要狠狠给这个固步自封的老夫子一点颜色。遂坦然微笑道：“久闻孟夫子博学雄辩，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也。”

“国土守大道，何须无节者妄加评说？”孟子冷峻傲慢，不屑地回过了头。

突然，张仪一阵哈哈大笑，又骤然敛去笑容揶揄道：“一个惶惶若丧家之犬的乞国老士子，谈何大道？分明是纵横家鹊起，乞国老士子心头泛酸，原也不足为奇。”

此言一出，孟子脸色骤然铁青，历来只有他责斥别人，哪有人胆敢当面指斥他为“乞国老士子”？这比孔子自嘲的“惶惶若丧家之犬”更令人有失尊严。孟子正要发作，却见张仪侃侃说道：“纵横策士图谋王霸大业，自然忠实于国，视其国情谋划对策，而不以一己之义理忖度天下。若其国需红则谋白，需白则谋红，需肥则谋瘦，需瘦则谋肥，何异于亡国之奸佞？所谓投其所好言无义理，正是纵横家因时而发不拘一格之谋国忠信也！纵为妾妇，亦忠人之事，有何可耻？却不若孟夫子游历诸侯，说遍天下，无分其国景况，只坚执兜售一己私货，无人与购，便骂遍天下，犹如娼妇处子撒泼，岂不可笑之至？“

何为“娼妇处子”即：鲁国有娼妇，别无长物，唯有一身人肉耳，今卖此人，此人不要，明卖彼人，彼人亦不要，卖来卖去，人老珠黄，却依旧是处子之身，未尝个中滋味，于是倚门旷怨，每见美貌少妇过街，便恶言秽语相加，以泄心头积怨。此谓娼妇处子之怨毒也。

满堂臣子们一片惊叹，惊诧这个年轻士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举座哗然，喝彩哄笑不已。而此时的孟老夫子竟簌簌发抖欲语不能，真是狼狈之极。

也许孟老夫子正兀自后悔不迭，不该多此一举，自寻其辱。自己宵衣旰食堆砌的满腹经纶，周游列国，舌战群雄铸就的盖世英名，竟毁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士子之口。殊不知，山外有山楼外有楼，旷世之人层出不穷，后生可畏。张仪孟老夫子的这一对仗，真谓是：千古开骂惊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