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招隐》其一赏析——山水有清音

 

杖策招隐士，荒途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

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

秋菊兼糇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

这里有长歌当哭的竹林名士，亦有曲水流觞的弦歌风雅；这里有通透豁达的人性，亦有清新流丽的词章。在左思的《招隐》里，一起聆听魏晋的山水清音。

《招隐》与淮南小山《招隐士》的立意恰好相反，前者是心向自然的出世之心的真实流露，后者则是迫切要求“王孙兮归来”入世的心情传达。左思亦发过“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怀才不遇的感慨，也曾有“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旷达豪言，而《招隐》却真实流露出了诗人心任自然之情。可见古之仕人，一旦仕途不顺，则更愿意回归自然，在山水清音中寻求慰藉，而自然馈赠给他们的是更为绮丽的文思。

没有阡陌纵横的交通，只有好似古今都未疏通过的“荒涂”；没有檐牙高啄的宫室，只有岩穴遮风避雨。然而这都没有关系，因为在诗人笔下，隐士的生活不是单调枯燥的。

隐士于叠嶂的丘陵间调素琴，有白云悠然地停在山冈，有暖日照耀着丹葩，有琼瑶般的山石发出激越之声，亦有小鱼沉溪相戏之景，更有秋菊相佐的食物，幽兰点缀的衣襟，这些却是朱门里的玉盘珍羞、锦衣华服不能给予的淡泊宁静。所以诗人也不由得感慨一声，“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而诗人的这份心境与南朝史学家吴均面对天山共色之景时，由衷感叹的“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事物者，窥谷往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古之丝竹，为贵族之音乐，刘禹锡亦曾言，素琴在侧，何须“丝竹之乱耳”。而当时啸歌与琴歌皆为文人雅士所喜，诗人言“何事待啸歌”，自然中的草木就能发出悲吟，可见凤鸾声动的啸歌与自然的天籁之音是不可相较而论的。

魏晋的文人不乏狷介之辈，从醉酒佯狂的阮籍，土木形骸的嵇叔夜，再到后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在政治不能与意志相投时，无不通过各种方法保全自身。而当时仕途不得志走访山野的诗人，聆听到了这山水中的清音，却是顿悟一般发出了“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的胸臆之语，愿意从此脱冠弃簪土木形骸，恰是应了那句“真名士自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