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了，我们还在呼唤两位先生】

 

今年有许多重要的纪念日，今天是其中一个。

 

1919年1月15日，新文化运动领袖陈独秀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文章《<新青年>罪案之答辩书》一文。文中说：“反对《新青年》的人，无非是因为我们破坏孔教，破坏礼法，破坏国粹，破坏贞节，破坏旧伦理，破坏旧艺术，破坏旧宗教，破坏旧文学，破坏旧政治，这几条罪案。这几条罪案我们直认不讳。但是只因为拥护那德莫克拉西（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位先生，才犯了这几条滔天的大罪。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艺术，旧宗教。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

 

这就是“德先生”与“赛先生”这两位先生的来历。今天回头看，陈独秀的这一言论是很偏激的，他向旧的一切宣战。陈独秀显然是个充满激情的理想主义者。破坏一切的“旧”不仅不现实，也不能带来彻底的“新”。但在那个时代，用偏激去打破思维的禁锢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陈独秀在接下来的文字说：“西洋人因为拥护德、赛两先生，闹了多少事，流了多少血，德、赛两先生才渐渐从黑暗中把他们救出，引到光明世界。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迫压，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我们都不推辞。”

 

后来中国的官版历史是以100年前今天那一场学生运动为标志来开启的。官版历史中这场运动的两面大旗就是德先生与赛先生。

 

但可惜的是，或者说可悲的是，百年之后，那种冲破禁锢的勇气已经不见了，虽然30年前曾经短暂地绽放过。百年之后，德、赛两位先生依然缺席这片土地。

 

德先生的缺席是显而易见的。德先生虽然赫然列于核心价值观之中，但那已经是带有特色、可以随意拿捏的德先生。传说中的德先生受到了官家的反复批判，说这个德先生不仅虚伪，而且有害。而充满特色的德先生才是宇宙中最好的先生。

 

但赛先生缺席了吗？

 

从自然科学和技术领域来说，赛先生不仅没有缺席，而且已经彻底改变了中国。40年前的改革开放首先迎来的就是赛先生的春天。今天我们享受优越而丰富的物质生活无不是赛先生成就的。短短100年里赛先生的飞速成长应该是超越之前人类历史上的全部成长。

 

但是在人文领域里，赛先生依然是若隐若现的。人文和思想领域里的赛先生主张这样的态度：思想开放、表达自由、信息流畅、讲究逻辑、批判思维、求真务实、不搞迷信、拒绝崇拜......

 

虽然当下技术领域的赛先生带来的信息传播能力是100年前的无数倍，但我们受到的禁锢也许比100年前还要严重。

 

如果陈独秀活在当下，他还有能力呼唤两位先生吗？

 

                                                                                                写于2019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