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忠
幼时，祖母给我猜谜语：“天生野姑娘，身穿绿衣裳，头戴黄花帽，尾巴拃数长。你说这是啥？”我眨眨眼说：“苦菜，是吗？”祖母刮我鼻子一下：“乖孩子，猜对了！”
我们这里地处山区，苦菜漫坡都是。这营生整墩散开铺盖于地面。茎部极短，青绿的叶片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极像古代武士耍弄的大刀片儿。它白色的根很长，像关东深山老林的野参。根扎得深，便于在地下积蓄养分，使它有抗旱耐寒的能力。二月里，冰雪初融，它便悄悄地拱破地皮，探出脑袋，探望着早春的世界。
苦菜属多年生植物，生命力极强。村道旁、石堰下、山坡上，到处都是它的踪影。俗话说：苦菜命苦，也会开一喷子花。谷雨前后，它便舒蕾绽放。花朵跟纽扣大小，不起眼、不张扬。黄澄澄、金灿灿，极像那暖洋洋的油菜花。
盛暑到来，这聪明的小精灵便乖乖地卧在地面，默默地忍受着骄阳的炙烤、热风的煎熬。旱季结束，经过雨露的润泽，苦菜便一下子精神起来。苦菜花的种子抖落在地上，它紧紧抓住秋光不放，神速地萌生纤嫩、鲜绿的叶芽。它根很细，折断会渗出乳白的汁液，像脉管里淌出的血浆，这是苦菜为来春吐绿储备的养分。
我家伯父曾任过小学校长，曾对我讲起苦菜的故事。他说，早先周朝政治腐败，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伯夷和叔齐在京城辞官不坐，为躲避官府的追拿，便一起逃进山西首阳深山老林中避难。终日以剜食苦菜充饥度日。从开春直到大雪封山，两人才因无苦菜可寻，最终双双饿死。后人为崇尚他们的气节和品德，便在山顶上盖起“长寿庙”，每年清明前来祭拜，并命名苦菜为“活命菜”。
他还说苦菜家族中“姊妹”很多，老大是在背阴处落户的“苦碟子”，它根粗叶阔，匍匐于地表，大如瓷碟；老二根深茎长，像根钉子一样钉于地下。它专选土壤潮湿处安家。春末，粗长的茎顶上爆开 一状如盘珠的微红花朵，俗称“苦苦丁”。这姊妹俩又叫“大苦菜”，适合山民挖来择净剁碎做菜豆腐享用。
老三便是人们司空见惯的“小苦菜”。伯父讲在上世纪60年代初，社员们剜来苦菜，掺上少许地瓜面，蒸成“黑桃A”（窝头），以它垫饥解饿，为纪念它的功劳，社员们亲切地称它为“救命菜”。
昨天早起，我提着竹篮、拿把铲刀，来到故乡鹁鸽崖下的山冈上，只见一簇簇苦菜芽嫩叶青、鲜翠欲滴，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花蕊上闪动着晶莹的水珠，在朝阳的渲染下，更显出山乡之静美、物华之深邃。馨风扑面而来，清新的气息滋滋润润、甜甜绵绵，我愉悦的心情就像春阳一样明丽而清澈。
清晨的勤快，为午餐提供了鲜美的山味野肴。刚从铁鏊上揭下的热腾腾、香喷喷、金灿灿的苞米煎饼，卷上一包翠英英的苦菜蘸酱，那滋味嫩生生、甜丝丝，唇齿溢香，真叫爽口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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