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萌
人生到了晚年,有两样东西不缺:一是闲工夫,一是吃穿钱。有了这两样东西,即使不满足,总还算安逸。这算不算福气呢?照我看,算,只是不完全。有一两位朋友,则更是老来福。
就我的体察,上了年纪最怕孤寂,比缺吃少穿,在精神上更难承受。虽说有老伴儿相伴儿孙绕膝,不失为晚年幸福,然而它绝不能代替友情的快乐。道理很简单:夫妻再恩爱,总不会有朋友们相聚时,谈话间激起的机智话料;儿孙再孝顺,总不会有朋友们相处时,忘掉身份的自在随意。俗话中常说的返老还童,更多时候不是在身体上,而是说到了老年时刻,心态和行为都会变得单纯,像孩子那样无顾无忌,在感觉上有种宽松情致。
这种宽松感,只有朋友相聚时才有。在家庭成员中,你再放肆再随便,总不能没大没小地说笑,而在朋友中间却可以随心所欲,嘴无遮拦,真的有彻底放松下来的那种开心。这种开心常常会让人忘掉年龄淡化身份。因此,倘无一两位朋友聊天共茶,则可能会陷入另一种孤寂中。这种孤寂的折磨,在家中独处时,比缺少亲情更不好受。
老来有友自是福。然而,这朋友的有无,却不像东西的足缺,只要有钱有物,跑跑就能买到。友情就像种花栽树,得经过精心呵护,它才会吐绿开花。有的人好像不懂这个道理,在位时扬脖走路,得志时趾高气扬,结果没几个真心朋友。到了老年孤寂了才想交朋友,临渴挖井当然不会有甜水。其实一切的名声地位都是黑板上的字,随时都有被擦去的可能。唯有用真心交出的朋友,随着时间推移才更加牢固,就像果实经霜才越显成熟。
如今流行的“三老”之说,即人到了晚年要有老窝老妻老友,这绝不是随便的臆想,而是经验之谈。这“三老”之中,前两老比较容易得到,只有这后边的老友,恐怕无法速成。老友的定义是什么,我没问过别人,从字面或特定环境看,似乎是指同代朋友。其实人到了老年,不妨也交些年轻朋友,即我们所说的忘年交,这比光交老龄朋友,更有益处。因为年轻人思想观念新,看问题更接近当下,多跟年轻人聊聊,心态思想就不会有隔世感。
总之,由年轻到年老,从强壮到衰弱,这是没办法超越的,哪怕地位再显财富再多权力再大,都无力抵御这一自然规律。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生活得主动。尤其是那些有官位有财势的人,千万要清醒,人生的一切都不会永远定格,在交朋友这方面一点都不可马虎大意。将来有一天成了老字辈,无奈地成了闲散人中的一员,还能有几位朋友一起饮茶聊天,你就会意识到这是一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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