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进入耳顺之年、刚要享点清福的母亲，却被幽灵般的脑干出血永远地摄走了她那唠叨声。家的氛围窒息了!父亲今后要独自面对三个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母亲去世一月后，我探亲回家。推开大门，院里静悄悄的，就连梧桐树也仿佛干瘦了许多，空气静寂得让我心儿没个着落。回来了？嗯!这些天怎么吃的啊？下面条，有时四邻八舍做好吃的，也叫我去。这是父亲最初几个月的过活。
时光拽我前行。次年暑假，带孩子回老家。一进门，盈目绿意即刻笼罩了我们——院子里，父亲种了黄瓜、茄子、豆角、萝卜等应季蔬菜，间隔有致的香椿树、石榴树、柿子树、苹果树齐心合力将梧桐树挤出院落，井然成农家瓜果的乐园。孩子追着蝴蝶、蜻蜓满院撒欢，突然柿子树上结的青色小软枣收住了他脚步——父亲嫁接的杰作——前几天我们还刚吃它结的甜甜的大黄柿子呢。狂颠累了，孩子就弯腰数院里的植物，还不时来个微距拍照，好像要把这家园风光收尽敛全。回到城里，孩子发现新大陆一般：“老妈，我爷爷可真行，花草树木还有蔬菜，全种了，有80多种咧!”父亲一出屋门，鸡、鸭、狗什么的就围着起哄，父亲顺手向远处撒一把食儿，小动物们就跟着逐食去了!最好玩的是小乌龟，不言不语，探出脑袋刺探动静。“——老父亲有事干了!”看着她娘俩欣赏着照片，我自言自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感觉父亲变了。多年来，每次回家，他就用自种的西红柿炒笨鸡蛋、用刚下架的豆角炒肉等农家菜来犒劳我们。这还不够；末了，见他拿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那浓稠、鲜亮的蛋黄在透明液晶体附着下，一跃就到了碗底，恍恍悠悠还未醒过神来，就跟着父亲手中筷子转个不停；得意忘形之时，父亲顺手把碗一转，玲珑蛋黄儿即刻投身沸腾的战场。霎时，翻滚的西红柿间盛开了无数朵银黄色与乳白色的菊花、牡丹花，那色、那香、那味，随着袅袅蒸雾，汩汩流入我们的口、胃、直至心田——这功夫!我惊异最终淡定成惊喜。
为控高血糖，老父亲每周都用棒子面掺豆子面蒸窝窝头。看着个个小人似的、散发着地道醇香的窝窝头，父亲劳作的印象底版就清晰凸立起来——他用骨感的左手，托着桃子大小的窝窝头，粗壮的右拇指与食指夹着稍厚的窝窝皮，一颠一颠地跳转着；手指甲缝里挤满的面泥与暴起的青筋相映得那样和谐。每想起这些，我的心就像被虫儿蜇了一样，隐隐作痛。
现如今父亲蒸窝窝头、擀面条、做菜都不在话下，相反还多了些享受阳光雨露的闲暇惬意。今年重阳节期间，他照例又来千佛山赶会、望远、试体力。一口气爬到山顶，来，照张相!他抿出笑意的嘴角像一轮上弦月写意脸上。看来，我还能爬上来，可没有你陪着，心里还真打怵呢!父亲说话的当儿，一阵凉风吹来，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但凡能动，就尽量不麻烦你们啊!”山会后，父亲淡淡回绝我的挽留，又回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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