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卫青虽然战功赫赫，名震天下，却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那么他的外甥、与他齐名的霍去病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在这里，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卫家复杂的关系。卫青与皇后卫子夫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卫青之父本姓郑，卫青冒了卫姓），大姐卫孺嫁给了公孙贺，公孙贺后来成了丞相；二姐卫少儿与霍仲孺生了霍去病，然后嫁给了陈掌；三姐卫子夫嫁给了皇帝，成了皇后，生了卫太子。然后，霍去病的亲爹又跟别的女人生了霍光。——都怪脏唐乱汉，男女关系太乱了。
这个家族的隆宠果然非同凡响。霍去病和卫青的性格可不一样。作为一名大将，霍去病的毛病很多。他太年轻了，早早就富贵，根本就不体恤士兵；他出兵的时候，皇帝派了专门的膳食官带着几十辆车的食物跟从他，等回来的时候，满车的谷米粱肉都扔在那里了，而很多士兵还饿着肚子。在塞外的时候，因为缺少粮食，士兵都饿得没有力气站起来，霍去病还能兴奋地穿越地界玩蹴鞠。
当然，我们更不能忘记霍去病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把关内侯李敢（李广的儿子）射死了。这哪里像一个高层政治人物干的事啊。霍去病脑子一热，就搭弓射箭了，因为李敢伤了卫青，他要帮舅舅报仇。
（图注：霍去病墓；编辑配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霍去病的狂放，不过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他和卫青一样，从不养士，也极少干预政事，《汉书?卫青霍去病传》里说“骠骑亦方此意，为将如此”。像陈汤说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那样的话，就不会出自他的口。
卫青与霍去病之间的关系颇有些微妙。霍去病未必能意识到，但卫青一定能够敏感地感觉到了：抬举霍，就是打压卫；霍去病混得越好，功劳越高，卫青就越有可能被当成用完的抹布扔掉。武帝打压卫，一来功高盖主天然就讨人嫌，二来武帝生怕卫家外戚势力太大太子即位后外戚干政。霍去病之所以得到莫大的殊荣，善始善终，还不是因为死得早？
不像卫青与卫太子之间，史书里很少谈到霍去病与卫太子这对表兄弟的关系。
然而，我留意到了“霍去病不干政”有一个反例，进而感觉到这是一桩悬案。霍去病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直领兵打仗，史书中几乎没有记载过他参与朝政，但是在元狩六年却是一个例外，一个大大的例外。《史记?三王传》，花了很长的篇幅来写霍去病这一年上书请立三王。他两次主动带头，请封皇子刘闳、刘旦、刘胥为王；而且，丞相、御史大夫等满朝大臣都加入了，声势颇为浩大；武帝一推再推，大臣们还一再坚持，武帝方才同意分封。
皇帝的儿子封了王，成年以后就要到封地去了。
霍去病为什么忽然关心起给皇子封王的事情来了？我开始的判断是，这是武帝指使的，他需要有一个有份量的人带头上书。反复的推让不难理解，王室的封爵是对王室成员的福利，武帝说“家以列侯可”，不好意思。而武帝为什么想要封三个儿子？很简单，受不了他的宠妃王夫人的哀求。此时，王夫人已病重，武帝亲自去问王夫人要把她的儿子刘闳封到什么地方。王夫人想要封在雒阳（洛阳），武帝说那里是武库敖仓、大都，绝不能封，别的地方都可以；王夫人明显不高兴了。武帝赶紧说，那封在齐地吧，那里地方又大又富有，“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
封王没多久，王夫人就死了。武帝很哀痛。看来，武帝是想让王夫人临死前安心，才赶着封王的。至于李姬生的两个儿子，当然也得一起封啦，都是儿子，不能太偏心。
如果这么看的话，霍去病只是秉承武帝的意思，完成武帝给他的任务，还是说明他不关心政事。但回过头来一想，并没有那么简单。请求立三个皇子，谁是最大的直接得益人？太子。如果几位皇子留在未央宫里，太子的地位就不稳：当初景帝时不是好端端地就把太子刘荣给废了让位给刘彻了么？前车之鉴啊。而卫青、霍去病，就是卫家的人，也是卫太子最有力的保障。霍的上书，是在为太子清除障碍啊。
为什么表态的不是卫青，而是霍去病，这个不好说，有多种可能性。但作为一个大家族来说，卫、霍的利益是接近的。如果由卫青直接上书，这背后的利益太直白了，武帝疑心这么重的人，会觉得面子上太难看，不会高兴；但如果换了霍去病上书，就自然一些了。当然，封三子为王，对宫廷来说，并没有谁的利益受损，是皆大欢喜的事，武帝总归是会同意的。
所以，我认为霍去病上书，是卫青鼓动的。霍去病不需要急着为自己的表弟着想，历史上何曾见过把表哥当成后台的？只见过把舅舅当成后台的。
霍去病死得太早，关于卫青的记录出了战场的也不多，我们很难窥见全貌；但从卫太子的表现，可以辅且我们了解卫氏一脉的许多情况。卫太子仁柔好儒，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什么影响力，或者逆来顺受。太子与各方豪杰广为交往，周围也不乏异端。武帝一直对他比较信任。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时间久了，太子已经组建起自己的势力。
但武帝年老之后，终于和壮年的太子产生了龃龉。面对江充的诬陷和打击，卫太子与卫皇后完全没有机会和武帝沟通，情势很紧张。卫太子是怎么应对的？他和皇后一起，“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告令百官曰江充反”，杀了江充。之后，再率部下和宾客为将领，同时动员数万市民与政府军战于长安城中，大战五天，死者多达数万人。
当然，我同情卫太子；卫太子死后，武帝也非常后悔。但上面一段文字要说明的是：卫太子是有相当强大的政治力量的，他绝非小白兔：事发突然，却能有这样的军事调度能力，势力还可小觑么？
从这个角度来看，卫青和霍去病这一支，并非没有政治诉求，只是出于对武帝的忌惮，隐蔽一些，克制一些，保守一些罢了。多年来，对太子的实力的培养，手握军权、朝中名义上的一把手舅舅卫青一定居功甚伟（虽然此时他早已去世）。
（实习编辑：张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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