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易成
这 事 非 同 小 可
周末带孩子去长沙美术馆看白石老人的作品展，我本以为周末看展人多，提前一天就赶紧预约好，结果等我们过去一看，展厅在五楼，一楼是个楼盘的售楼处，展厅里空空荡荡，看齐白石作品展览的人还没有在一楼看楼盘的人多。
这景象用我们方言来讲是有点“不传神”。
白石老人作品展
看展回来后阅章小朋友画的白石老人
问章小朋友：《记忆中白石老人家的茅草房》
我出生的地方离白石老人的老家很近，方言也很接近。从没画过画，从没念过书的人都会经常说“传神”这个词，“传神”的意思是“还可以，说得过去”，要是说这事做得有点“不传神”就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关”的意思了。
当然，传神放在艺术创作上，和我们方言里的意思差别很大，中国画里的水墨写意画，写意和传神是不是可以很好地对应，写意中所写之意，是否就是传神中要传的神？
白石老人最为世人熟知的是他画的虾，展览现场有一个视频展示的是白石老人画虾技法上的不断“进化”，越到晚年，他画的虾就越不是真实的虾，肢节、虾足更加简化，并在长须之间增加了短须。“80岁后，笔墨精炼，以一笔浓墨点虾头，极为传神。”
为了传神，白石老人在“似与不似”之间一直在探索一个平衡点。我们对中国画里的写意多有一种误解，认为反正不需要画的像，所以随手挥洒几笔就成了一幅画，白石老人自己晚年作画时也喜欢在画上题一句“白石老人一挥”，更像是坐实了写意画的随意感。
李可染与老师白石老人
小可老师曾分享给我一篇他父亲李可染早年写的一篇关于白老人的文章，以他的亲眼所见纠正了大家的误解。“不了解的人就会联想到大画家作画，信笔草草一挥而就。实际上，老师在任何时候作画都是很认真，很慎重，并且是很慢的，从来就没有如一些人所想象的那样信手一挥过。他写字也是一样，比如有人请他随便写几个字，他总是把纸迭了又迭，前后打量斟酌，有时字写了一半，还要抽出笔筒里的竹尺在纸上横量竖量，使我在旁按纸的人都有点着急，甚至感到老师做事有点笨拙，可是等这些字画悬挂了起来，马上又会使你惊叹，你会在那厚实拙重之中，感到最大的智慧和神奇。”
不同的画家在写意画创作中，对要写的“意”有自己不同的表达，李可染先生把自己要写的“意”诠释为“魂”，并留下“可贵者胆，所要者魂”的创作格言。小可老师也曾为我们讲到他理解的父亲“所要者魂”的内涵，魂是什么，魂是对人生、命运、悲欢离合、天地、时代、感动感悟之后产生的一种情感，爱与痛后产生的一种敬畏。由选择与坚持，形成一种综合的，浑然一体的人生与艺术态度。它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涵盖了文化，传统，与一种特殊性的文化技艺。
小可老师作品《山魂》
小可老师作品《山魂》
作为李家山水的传人，小可老师更有一份责任和担当去传承父亲的“魂”，小可老师在作品中表达的魂，强调的是“真”，在小可老师书房的“悟道墙”上，可以看到他写的“无真失魂”和“归真”，也许在他的创作理念里，没有真，便失去了魂的魂。他画的西藏题材的山水作品里，经常会以“山魂”为题。他看到的山是真实的，他对所见之山的情感也是真实的，有了主观的情感，再通过笔墨去反映和改造他眼中的客观世界，小可老师说，“情”会让人对客观世界增加主观的成分，所以，他眼中的大自然除了大自然本身之外，也有他的情感和积累的人文认知，比如一个画家如果在黄山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眼中看到的黄山和去那旅游的游客眼中看到的黄山会不一样，因为他对黄山的情感不是一个游客的情感；另外，一个画家的专业积累，会让他看到前人对黄山的艺术表现，以及黄山在徽派文化中的位置，这些人文关系同样会影响他眼中所看到的黄山。
年轻时的李小可与父亲李可染在白石老人墓前
从白石老人，到李可染，到李小可，这师承下来的三代画家里，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对于“写意”，各有侧重地表达为“传神”、“所要者魂”，和“归真”，若是究其共通之处，我想，是三代画家都在内心恪守着一把创作的尺子，不是把写意当随意，自己的作品在形之外，若不能传神，则会如湖南方言所讲，视为自己一件很“不传神”的事了。
回想这次看到的白石老人作品展，以他曾写过的一句诗为题：言事言情总断魂，说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这事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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