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的

撒手锏

  人们往往喜欢把家比喻成避风的港湾，因为家能给人安全感。可是对于乌鲁木齐新市区二宫乡的沈永刚一家人来说，家就既不可靠，又不安全了，它成了一个随时会有危险降临的高危地带。这是怎么回事？请看《王刚讲故事》之——

  刘冰 整理

  亲戚为了房产翻脸

  A

  故事还得从2010年9月的一天晚上说起。当时，沈永刚和他的妻儿、老母亲在家中正准备吃晚饭，突然，一伙不速之客闯进了家门。来人手持棍棒，凶神恶煞，进门二话不说，见东西就砸。砸了东西还不够，转头又对沈永刚大打出手。灾祸从天而降，把一家老小都吓傻了。巨大的响声甚至还惊动了四邻，可那伙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有人围观。

  家被砸了，人被打了，沈家人惊魂未定，街坊四邻也是一头雾水：这老沈家到底惹上啥事儿啦？这个疑问还没解开呢，没过几天，相同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第二次遇袭，沈永刚出差没在家，家中的妻儿、老母亲又被吓了个半死。哎呀，这家真是没法住了！到底什么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两次私闯民宅，张狂行凶呢？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沈永刚的母亲史兰英终于说话了：“其实来砸东西的不是外人，就是我兄弟史万民！”闹了半天，是亲舅舅到外甥家来撒野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史兰英苦笑了一声，说：“还不都是这套大房子惹的祸！”

  说起来，沈永刚家的房子还真不小，三层小楼，540多平方米。几十年前，二宫乡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如今，随着城市扩容，这里已经成了繁华地带。沈永刚一家在这栋三层小楼里住了十几年，楼下一层自用，剩下两层全都出租了，这两年水涨船高，租金就成了一笔可观的家庭收入。而这栋小楼的价值，至少也得300万元。所谓树大招风，莫非沈家人的好日子让亲戚眼红了？可就算嫉妒人家生财有道，也不至于上门开砸吧？沈永刚的舅舅史万民到底图啥呢？

  “我早就有农夫与蛇的感受了，我把它砸了，他也不能待。”史万民激动地对记者说。

  当舅舅的接受采访，话里有话呀！对于砸房事件，他非但没有愧疚，反而有些理直气壮，看来这百万房产的背后还真有故事。史万民是这么说的：“这套大房子根本不在沈永刚名下，他也没权在里边住。”那房子究竟是谁的呢？为啥舅舅和外甥会掐起来呢？

  2011年3月，沈永刚把舅舅告上了法庭。开庭当日，原告沈永刚并没有到场，而被告席上却坐着他的4位亲人，第一被告是前面提到的，砸房子的三舅史万民，第二被告是大舅史万超，坐在大舅身边的委托代理人是沈永刚的表姐史志红，而第三被告居然是沈永刚的母亲史兰英。原告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沈永刚向法院提出如下诉讼请求：第一，请求确认0303129号房产及其土地使用权归原告所有；第二，请求三名被告配合办理房产及土地使用权过户手续并承担过户费用。

  原来，沈永刚虽然在三层小楼里住了十几年，但房子还真就不在他的名下。要想过户，必须得到舅舅和母亲同意和配合。按照法律程序，史兰英虽然也被列为被告，但当妈的当然要替儿子说话。

  问题来了，既然房子不在沈永刚名下，那又会在谁的名下呢？为啥沈永刚要得到房子，还得舅舅同意才行呢？

  这还得从十几年前那场让史家人痛心疾首的车祸说起。1997年，史家老爷子80大寿，在新疆打拼多年的史家兄弟商议着一起回趟老家，给父亲风风光光地做个寿。史家老三史万民乘飞机刚到河南老家，噩耗就传来了，老二史万松一家在赶回老家的路上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于是，还没来得及给老爷子祝寿，史万民就匆匆返回了新疆。

  车祸惨烈，史万松全家老小无一幸免。史万松是哥几个当中最有钱的，生前经营着一家预制板厂，还有总共千余平方米的几处房产。这笔巨额遗产由谁来继承呢？一家人经过商议，决定先由史家二位老人把遗产全部继承下来，再做分配。

  遗产分配说起来并不难，可是史家老人却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决定：这套500余平方米的房子，他们没有留给史家人，而是转赠给了外孙子沈永刚。当时签订的赠与协议中明确提出，房子过户必须由沈永刚的舅舅史万民协助办理。

  史家二老的想法还真让人捉摸不透，他们一方面把房产赠给了外孙子沈永刚，另一方面还把自己的儿子强拉进来，加以制约。总之，这份协议是弯弯绕绕，让人看不出其中的真正意图。

  赠与背后有何隐情

  B

  沈永刚的母亲史兰英说，父母处置这份遗产时，之所以考虑到给外孙子一份，主要是冲着她。因为几个兄妹当中，她最孝顺！用史兰英的话说，老两口原本跟史万民一家生活，但是史万民的妻子总给老人气受。老两口经历痛失亲子的打击后，再也受不了刺激了，她就回来照顾老人。

  史万松一家去世之后，史家二老就被接回了新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人深受打击，身边需要人照顾，鉴于之前的一些婆媳矛盾，当时刚刚丧偶的史兰英就回到了父母身边，照顾父母的衣食住行。

  “父亲那是冲着我孝顺，干脆一步到位给沈永刚吧，给我怕麻烦，实际爹娘就是给我的。现在住了13年的房子升值了，都来争房子来了，当初为什么不去照顾爹娘呢？”史兰英在法庭上说。

  一听史兰英这么说，她的侄女史志红不干了：“你照顾一天两天的，难道就觉得做得特别多吗？这个你也好意思说出来吗？”姑侄俩当庭吵了起来，反正这家人是彻底撕破脸了。

  史志红说，什么孝顺，都是瞎编，史兰英就是给老人做顿肉，那都是有目的的。订立这份赠与合同的时候，史兰英照顾两位老人只有短短几个月。

  按照史志红的说法，史兰英对爷爷奶奶的短期照顾，好像还不至于让二老做出赠与巨额房产这么冲动的决定。况且，如果二老真心相赠，又何必把过户的关键权利交给三儿子史万民呢？在法庭上，原告代理人出具了那份经过公证的赠与协议。这么一来，更让人迷糊了，为啥？原来协议中还有一条至关重要的附加条件。

  赠与协议第四条明确规定，沈永刚在史万民承包的预制厂工作3年不给工资，每月领取生活津贴100元，时间是1997年到1999年，针对赠与协议的第四条内容，沈永刚没有做到。

  按照协议内容，沈永刚要想得到这套房产，还得给三舅史万民白打3年工。这个要求越发怪异了！这时候，史万民说话了：“这事说怪也不怪，其实，所有遗产的处理，不是老人的意思，自始至终都是我说了算。为啥我说了算？那预制板厂其实是我和二哥史万松共同经营的资产，除此之外，其它房产、债权债务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所以，我有权做这个主！”那史万民为啥要把房子赠给外甥，还附带了让外甥给自己打工的古怪条件呢？

  “为啥要把房产给沈永刚？就是利用他会开车。”史万民说。

  原来呀，史万松去世之后，厂里人心惶惶，不少司机都不干了。史万民就想到，外甥沈永刚会开车，不如让自己人来帮忙，这样还可靠些。为了让外甥愿意跟着自己干，史万民就授意史家老人与沈永刚签了赠与协议，但条件是让外甥给自己打3年工。

  “我真是将他（沈永刚）当亲儿子看待呀。”史万民说，几百万的房子，换你当3年司机，这么优惠的条件，外甥居然没干！这是为啥呢？这是史万民拒绝将这套房子给外甥的原因吗？对此，沈永刚的妻子有不同的说法，她一口咬定沈永刚按照协议的时间给史万民打了3年工。

  这边史万民拿出工资表，上面清楚地记载，沈永刚1997年5月15日到，11月23日止，工作189天。1998年的工资表显示，沈永刚1998年7月4日退出。

  为了进一步证明沈永刚违约，史万民又亮出了一份证据。啥呢？老父亲的公证遗嘱。史万民说，由于沈永刚违约，没有履行赠与协议应该附加的义务，老人很生气，决定收回楼房，并立下遗嘱，上面有老人的签字和指印。

  但是律师表示，《合同法》明确规定，公证过的赠与合同不得随意撤销，如果撤销，那么公证就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就是因为遗嘱当中的这个条款和赠与协议相冲突，所以最终被乌鲁木齐县公证处予以撤销。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明确了一点，最初公证的赠与协议合法有效。

  我看，与其说老父亲很生气，不如说史万民很生气：房子签了赠与协议，结果还是没拴住外甥，现在想撤销还不行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问题是，史万民当初为何要以父母的名义来赠与呢？如果他本人直接出面处理这份遗产，那不就简单多了吗？这转着弯的赠与背后，是不是还有啥不可示人的隐情呢？

  机关算尽皆枉然

  C

  痛失亲人，这本来是件很不幸的事儿，可在史家，大家都顾不上悲伤，因为史万松留下的巨额遗产已经把家里搅得火药味十足了。外甥沈永刚要求按赠与协议，把那套500多平方米的小楼正式过户到自己名下，可舅舅史万民却千方百计地阻挠，甚至还上门闹事，因为他认为外甥没有履行协议中的附加条件，就不该得到房子。

  事已至此，沈永刚也不得不拿出撒手锏了。他说，三舅史万民没权利对这处房产指手画脚，因为它是二舅留下的私人遗产，不是和三舅共同创建的，因此房子和史万民无关。为证明这一点，沈永刚拿出了这套争议房产的产权证，上面显示，这套房产的所有权人其实是羊少春。羊少春是谁？就是史万松的妻子，也在车祸中死去。

  沈永刚认为，房子是史万松夫妇死后留下的遗产，由外祖父母合法继承，最后又合法赠给了他。所以，他自然是这套房子的所有者。为了证明外祖父母继承遗产的合法性，沈永刚拿出了最后一份证据——史万松夫妇的遗产继承公证，这证明了史家二老依法取得本案争议房产，对该房产依法进行继承。

  史万民万万没想到，外甥会把最早的这份遗产继承公证书也拿出来。这份证据可关系到史家的一个大秘密，拿不得啊！

  史万民说，按照《继承法》规定，父母亲继承遗产时，遗产在家庭共有人员中应当先分出他们的财产。为什么没有分？为什么父母亲把他的财产都继承了？这里头有原因。事故发生后，羊少春的四哥羊少江就找好了律师，要和他打官司争继承权。

  原来呀，当初二嫂的娘家人羊家才是史万民的心头大患。想想也是，即便史万松一家没人了，那遗产也不该都归史家呀。如果依法排序的话，羊少春的娘家人也该有份儿啊！但史万民不干，他觉得二哥的家产都是他们兄弟俩共同创业所得，他不想分给别人。为防止夜长梦多，史万民打算让自己的父母将这份家产全部继承下来，然后在家庭内部慢慢分。但是，怎么让这个不合法的问题合法化呢？史万民通过非正常渠道，托人弄了一份公证书，也就是沈永刚最后出具的那份史家老人合法继承遗产的公证书。这份公证书帮助史万民挤走了羊家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又会被他人所利用，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永刚的代理律师认为，史家二老的赠与协议合法有效。第一，这个协议是在有几个人包括证明人、当事人在场时签订的；第二，赠与协议经过公证处公证。如果认为赠与协议无效，应当向人民法院起诉或者申请公证机关予以撤销。被告并没有举出任何证据证明该协议无效，所以应当履行该协议，三名被告有协助办理过户的义务。

  史万民当庭拒绝调解。

  史家的矛盾，法院看来是调解不了了，其实也无所谓谁对谁错，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对于现状，史志红概括出了一句话：“真的没亲情了，亲情是什么东西？就是钱。”

  人心叵测，翻云覆雨啊！那最后到底谁能打赢这场官司呢？房子最终是归舅舅，还是归外甥了呢？

  接下来的宣判让原告、被告都有点儿傻眼了。法院经审理后查明，史万松、羊少春夫妇车祸身亡后，史万松的父母以羊少春无其他继承人为由，通过公证方式继承了全部遗产。但经法院查实，羊少春尚有兄弟姐妹在世。史家二老的行为，或者说是史万民的行为违反了《继承法》的规定，侵犯了羊少春法定顺序继承人的继承权。因此，史家二老和沈永刚签订的赠与合同效力待定。最终，法院驳回了沈永刚的全部诉讼请求。

  原告的请求被驳回，并不意味着被告赢得了官司。这个宣判结果对羊家人最有利，因为法院明确指出：那套房子也有他们的一份，史家人再也不能擅自处理了。您说多讽刺，史万民可谓机关算尽，沈永刚也是煞费苦心，最终却是成全了外人。窝里斗的结果是，舅舅外甥谁也没落着好。

  我想起有句老话，“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但是，这亲情，也就是这根筋，咋就被金钱给扯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