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作文命题”来看

中国小学生为什么害怕写作文？

 

        自从开学以来，一直有低年级的家长朋友给我发微信，倾诉孩子作文的问题和苦恼。我总结了一下家长发来的作文题，无外乎以下几种：

一

写看《开学第一课》的感受，孩子坐了一晚上没写出来，最后成了家长说一句，孩子写一句，终于完成了；

二

写观阅兵礼的感想；孩子写不出来，急得直哭；

三

老师让二年级的孩子办读书小报，孩子不知如何办，最后家长帮着办了；有的是孩子干脆没有做；

四

就是一张看图说话。我觉得特别有中国式命题作文的代表性。

我们看一下这幅图：

时钟正好指在七点，父母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孩子，孩子也开开心心的叠被子，一幅多么美好的家庭生活图景！

再来读读孩子写的文章。不错，作为二年级的孩子能写这样语句通顺，主题清晰的文字已是很不错了，可是这篇文章好么？

答案肯定是不好，太模式化了，没有一点个性。

家长问：那怎么改呢？

我思考了半天，发现自己还真提不出任何建议。

这幅图给了孩子一点点想像和发挥的空间了么？看到这幅画面和出题者的具体要求，孩子就知道必须这样写，别无选择——因为大家都可以猜测这个出题者的意图，都不得不违心地表示：“爸爸妈妈太辛苦了，我长大了，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样的话。

都说作文一定来源于有生活，可这幅画有真实的生活基础么？真实的生活中，有多少家庭家长每天为了叫孩子起床大呼小叫，孩子却屡唤不起；起床后孩子慢慢吞吞，丢三拉四，被家长催着“快点，快点”而眉头紧皱；

都说作文一定要让孩子能说真话，可孩子敢说真话么？事实上被子又厚又重，大多数孩子都不喜欢叠被子，他们不敢说，画面上的一切都给了孩子“虚假的”暗示：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一个幸福家庭……尽管孩子们从小被教着一定要说真话，却在写作文的时候，却个个说着违心的话， 渐渐地成了一种不自觉。

这个看图说话其实是“命题”作文，而要命的是，“除了题目被确定了以外，连作文的方向也确定了”。

加之中国的小学生一向被教导要“听话才是好孩子”，这种价值导向让孩子从小就被要求在老师长辈面前表现好，听老师的话，按照老师的要求做，才算是表现好。

不用问也知道，最后全班同学们交的作文一定都是大同小异的，这就是模式化作文的来由。

所以有人说：“小学生作文是中国人集体训练说假话的开始”。

孩子们在这样模式化作文的要求下，年复一年地靠猜测按出命题者的意图来写作文，最后早就忘了什么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也早就失去了表达自我的勇气和能力；这就是中国孩子的作文都高度雷同的根源所在。

 

再看看第二道题：阅兵典礼！

事实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们对阅兵典礼的认识并无法达到老师要求的那种“政治觉悟”。大多数孩子能说什么？无外乎天安门前彩旗飘飘啊，雄壮威武的海陆空三军走了过来，我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祖国是多么伟大啊，我爱祖国之类的套话。

很显然，如果孩子不这样说的话，就不符合“命题内容”要求！

都强调写作文要有真实情感，可在出题的时候，给了孩子表达真情实感的机会了么？

孩子们看到题目就知道应该如何写出老师要求的“正确的”作文，而不是孩子们“自己的”作文。这是最可怕的！要知道，对于写作来说，真实永远比“正确”更重要！

写作文的目的本来是要让孩子们记录生活、发现生活、表达个性和启发创意的思维训练，现在却成了道德教化的工具。创作本来是一件艺术和审美活动，现在却成了一种“指定内容的假话练习”。

别说孩子们拿到这样的作文题无从下手，就连我们大人写这类文章也得是东拼西凑，绞尽脑汁啊。

 

还有让二年级的孩子办读书小报，这也确实有点为难我们的孩子了。二年级的孩子有的连报纸是啥回事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就能弄出一份报纸来呢？

要知道编辑报纸可是一件非常专业的活啊，起码要写几篇读书心得、要有插图、排版等等……可是办小报这样的作业确实是一般小学老师都会布置的。

我记得儿子上小学时，每年暑假最后几天都忙乱于帮孩子办这类小报而不得不最终总结出一套经验：把每本书后面的摘要往上抄！

最后大家发现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老师给低年龄孩子布置作文，基本是由家长完成的。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家长都在为孩子作文烦恼的原因吧。一篇小学生的作文弄得全家人寝食不安，倒也是中国的一大怪现状。

是中国的孩子缺少想像力和创造力么？来看看下面几个三年级孩子的作文：

 

小蚂蚁救蝴蝶

夏天的中午，一只蜘蛛在两朵刚刚绽放的小花之间新织了一张网，它织累了，就爬到旁边的草叶上打盹儿。小花紫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在清风中微微晃动，漂亮极了！这时，一只蝴蝶悠悠的飞过来，它先在空中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危险，于是就降落了下来，在花瓣上跳起了舞。时间一长，因为动来动去，它被粘上了蜘蛛网。蝴蝶很害怕，可它越挣扎，蜘蛛网就粘的越紧。

它的举动唤醒了正在旁边打盹的蜘蛛。蜘蛛一看：“啊，好大的一只蝴蝶啊，看来我今天可以美餐一顿了。”蜘蛛很高兴，但是它没有赶紧去捕捉它，它想等蝴蝶再挣扎一会儿，等它不动了，再去享受它的美餐。

这时，地上的一只小蚂蚁看到了蜘蛛网上已经快被吃掉的蝴蝶。蚂蚁发现，这不就是上次把我们从河里救出来的那只蝴蝶吗？它上次救了我们，这次它有危险，我们也要救它。

于是这只蚂蚁赶快跑到洞里去，跟伙伴们商量如何救这只蝴蝶。一只小蚂蚁提出了建议，说用他们刚刚采集到的刀片草，去划破蜘蛛网救蝴蝶。大家都说这是个好主意。接着，蚂蚁们浩浩荡荡，拿着刀片草来到蜘蛛网前，他们快速地用刀片草划破了蜘蛛网，解救了蝴蝶。蜘蛛气得要命，愤怒地说：“真可恶！到嘴的美餐又跑了！”

 （陈至轩）

 

荷叶上的音乐会

在一个月圆的晚上，荷塘的中心响起了一片蛙鸣，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我宣布，青蛙音乐会正式开始！”。

一群蚂蚁正在忙着搬运骨头，只有一只听力特别好的小蚂蚁多多听见了，他想：“我要是能去参加音乐会就好了，我会打击乐。”

话还没说话，一片荷叶船漂来了。小蚂蚁多多拿起了自己的架子鼓，主鼓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围了一层羊皮，其它的小鼓也都是精品。多多搬着它们就上了荷叶船，可是没有风，荷叶船纹丝不动。

这时，有一只鱼游了过来。小蚂蚁叫道：“鱼姐姐，你能送我一路么？”小鱼说：“这太简单了！巴路斯绝招！潮汐！”说完，一股波浪就甩了过来，荷叶船就直接飞进了场地。原来舞台是一朵大荷花，灯则是莲蓬，观众席在每一片荷叶上。

这时，青多芬和蛙多芬正在表演《月光曲》，一阵美妙的音乐把大家都陶醉了。“下一个……”报幕员还没说完，“让我来吧”小蚂蚁喊道。

“好吧，就你来。”报幕员看到了小蚂蚁多多搬着架子鼓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小蚂蚁搬上架子鼓，表演开始了，它表演的是《铁臂阿童木》本来是需要三个人演奏的，可是小蚂蚁有六只手，就全包了。

小蚂蚁表演得太好了，当它结束时，青蛙们都喊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小蚂蚁的鼓声伴随着月光，飘在池塘的上空。

 （罗逸飞）

 

月亮和香蕉

一天新来的１０－２号月亮妹妹无意中看到了地球，发现地球上植物纷芳艳丽，生机勃勃，不像月球上光秃秃的。于是她轻声地说：“我好想到地球上去旅行啊！”太阳公公听到了就说：“既然你这么想到地球上去玩，就让你去吧”说完，太阳公公使用了一种阳光法术，把月亮变成了一枚奇妙的种子，到它送到了地球上。

这枚种子飞呀飞，找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一种大大的像扇子一样的树叶的植物，就是它了！它就跳到了一株芭焦叶的大树下，后来，这株大大的芭焦叶片下突然多了一大串月亮，人们管它叫香蕉。

（罗逸飞）

这些都是儿子三年级暑假那年，我组织他们班同学一起学写作文时孩子们的作品。他们的创造力和想像力让我们惊叹！

我太爱这些可爱的童话了，因为这么美好的想像力大人早已丧失了。

为什么这些在学校写作文如熬高汤的孩子，写起童话就灵感泉涌，妙笔生花呢？就是因为我们让孩子们写他们感兴趣的童话，且无命题，他们可以天马行空，于是有的小蚂蚁，有的写蛙多芬，有的写月亮。孩子充分发挥了创造和想像的自由。其实，这个时期的是孩子的想像力是最丰富也是最神奇的！对于低年级的孩子来说，他们的脑袋里还没有完全形成对现实生活的理解，他们往往喜欢沉浸在幻想之中，甚至常把现实和幻想混为一谈，他们其实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出题者却让他们去写叠被子这样毫无想像力的和发挥空间的看图说话，哪个小朋友会喜欢呢？

值得家长注意的是孩子这种童话的想像力是有年限的，《荷塘上的音乐会》是儿子在三年级的暑假写的，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写一些充满反讽的教育童话，却再也写不出这样优美空灵，充满诗意和童趣的文字了。

所以家长们一定要充分抓紧孩子拥有最美好想像力的年龄，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梦、写童话，让他们拥一个充满诗意和创意的童年，让他们的想像力在最合适的时候得到最大的开发！而不是逼他们写这些观后感，读书报这类他们自己都言不由衷的内容。

所以我建议家长，如果老师一定要求写这样的命题作文，不妨可以协助来完成，反正大人已对这种作文训练有素，而孩子可能因为迟迟写不出违心的作文，而一辈子痛恨写作文了。

中国小学生不爱写作文的假象背后是出题者没有尊重孩子的内在感受，把写作文当成一种道德教化的工具；出题者没有正视孩子的成长规律，让充满天真的孩子去一本正经去写那些“大人腔”的作文，孩子们才感到如此苦恼、束手无策。

 

本文作者：亲子作文倡导者 叶子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