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玉梅 江苏省扬州中学教育集团树人学校小学部负责人，高级教师，江苏省小学语文特级教师，江苏省第四期、第五期“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对象，曾获“江苏省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先进个人”“扬州市首届名师名校长 ‘领雁工程’（第一层次）培养对象”“扬州市先进工作者”等荣誉称号，十多次获省、市、县课堂教学竞赛一等奖，多次受邀至北京、新疆、贵州、青海、山东、河南、安徽等地进行示范教学或讲座，在省级以上杂志发表文章近百篇。
写话，先对话
郝玉梅
江苏省扬州中学教育集团树人学校小学部
低年级写话一直是被热议的话题，如何提高低年级小朋友的写话能力，很多同行和专家都给予了十分深入的研究，但细细分析却发现，诸多研究都在“技”的层面逡巡。笔者经过大量实践发现，如果能在孩子们写话的情感、意志、态度等精神和动力机制层面做文章，使孩子能够想写、乐写，写话教学将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与低年级孩子真诚对话，是激发孩子内在机制的一种有效策略。
雅斯贝尔斯认为，“所谓教育，不过是人对人的主体间的灵肉交流活动，包括知识内容的传授、生命内涵的领悟、意志行为的规范，并通过文化传递功能，将文化遗产教给年轻一代，使他们自由地生成，并启迪自由天性”。事实也是如此，教育只有让孩子们直面生命、直面人生、直面自己，产生一种精神的动力、意志的张扬、价值的认同，才能使孩子们真正领悟学习的重要，从而乐学、好学。低年级小孩子，处于懵懂的年龄，对学习活动的体验尚处于“无意识”状态，由于学校、家长对应试教育的重视，使得很多小朋友亦认为学习一项技能是由于好成绩的需要、将来考上大学的需要或者长大了能“干什么”的应世需要。写话同样如此。
写话对于孩子们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呢？这甚至连很多教师都不能明白。马斯洛将人的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五类，其中最高层次是自我实现需求。杜威也曾说过儿童的四个本能需求，第一就是语言交流和表达。在小朋友们的语文学习中，写话是最能实现自我的手段。在写话教学中，我们通过价值性对话，让小朋友逐渐明白写话是他们的生命价值，是他们表达自我的价值，而不是外在强加的功利性价值的体现，以从内心深处激发孩子们写话的欲望。
价值对话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是小学阶段写话活动开启前的对话。笔者一般在一年级下学期开始与孩子们一起进入写话的活动中。在学习写话前，我会开一个专题讨论会，与小朋友们一起“探讨”：我们为什么要写话？若干年来，每次这样的活动，孩子们都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收获，他们的回答丰富多彩，其中不乏受社会影响说要考好试、考上重点大学之类的话语。我在尊重他们回答的同时，总巧妙地将话题吸引到自我实现上来，我通常会问孩子们：假如你给老师写一个请假条，但老师却没看明白怎么办？假如你很想跟小朋友们参加一个游戏，但人家却不能听懂你的意思怎么办？假如一处非常美妙的风景，你很想说给你的父母听，却怎么也说不上来怎么办？……这些问题，使孩子们逐渐明白了写话的本质功能。当然，这样的对话可以隔一段时间进行一次，以让孩子们对写话的认识越来越深刻。
第二个层次是每次写话练习前的对话。通过对话，我让孩子们明白了本次写话真正的意义，使孩子们懂得本次写话是很“有用”的，从而激发了孩子们写话的内在动力。比如苏教版二年级上册第五单元的写话：“跟妈妈到菜市场去买菜，看看菜市场有哪些蔬菜，妈妈买哪几样。先说一说，再写下来。”写话前，我跟孩子们讨论：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个写下来呢？孩子们有的说“是为了让家里人知道菜市场的情况和妈妈买了什么菜”；有的说“因为买菜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的说“这样以后妈妈就知道买什么菜，而不会忘记了”。显然，孩子们对这次写话真正的目的认识是模糊的，我告诉孩子们，他们说得很对，但还有更重要的作用：今天，你学会了观察菜市场这个小的地方，以后，到一个大的公共场所，你们就能很快发现这个公共场所里有什么，而且还能把可以玩耍的地方告诉小朋友们……这样一来，孩子们对写话真正有了兴趣，写话也变得积极认真起来。
曾经读过这样一段话，令人警醒：“遗憾的是，以往语文教育忽视了言语生命的自然需求——每一个儿童固有的言语天性，将语文学科教育和其他学科‘一视同仁’，一律视为知识与技能的训练，不断地从外部对儿童的言说进行所谓的教导。”读下面这段话，又令人豁然开朗：“‘野生’状态下，能最大限度保持言语生命的‘野性’——言语天性，这对于言语创造上的成才弥足珍贵，对语文教育具有深刻的启示性。‘圈养’讲求的是统一，驯养’（训练）讲求的是合乎规范，二者都是反‘野性’的、反言语生命天性的，是对言语生命个性、差异性的蔑视和摧毁。”还有这样一个小故事：一个三岁的女孩，拿着一个煮裂的鸡蛋，突然惊奇地大喊：“爸爸，鸡蛋发芽了！”因为在鸡蛋长长的裂缝中，挤出的蛋白形状酷似新芽。可见，孩子的个性生命是多么具有鲜明的独特性，是多么的丰富多彩。
然而，掠观当下很多写话教学课堂，教师们都在苦口婆心，煞有介事地教孩子们如何写话：开头如何进行、中间如何写、结尾怎么做等等。教师们的精神值得褒扬，但他们的做法使孩子们不得不屈从于教师的教导，直接扼杀了孩子们言语个性。例如苏教版二年级下册有这样一条写话要求：“可爱的动物：观察一种生活中常见的动物，说说它的样子，再用几句话写下来。”试看下面几段写话：
可爱的小狗
我家养了一只小狗，名叫“丢丢”。
它的身体是棕色的，耳朵是长三角形，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它的鼻子小巧玲珑，整天湿漉漉，很可爱。
它的身体很小，四条腿很有力，跑起来像小鹿。
每天放学回家，小狗总是扑到我的脚边，摇着尾巴撒娇。一旦有陌生人靠近我们的房子它就会狂叫个不停。
你们觉得这只小狗可爱吗？
可爱的小金鱼
我家养了九条小金鱼。
它是彩色的，有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头是三角形的。
一对鱼鳍一收一放。一条五彩缤纷的尾巴甩来甩去，有时弄得水花四溅，逗得我们哭笑不得。
我看它在鱼缸里游来游去，真可爱！
可以看到，两个小作者开头一律讲写什么动物，然后是颜色，然后是体型，然后是动作，最后是总结。再看这个班其他小朋友的写话，都是一个模子拓下来的。试想，如果每次都这样让孩子们在统一模式下写话，孩子的个性生命将置于何处？他们的创造力还会残存多少？
我们没有理由不去保护和养护孩子们本有的伟大想象力。所以，每次写话，我都要在写法上，与这些“言语天才”们展开真诚对话，尊重他们，并努力使他们的写法得以改进。例如上述写话要求，在与孩子们一起讨论了本次写话的意义后，我们就写法展开了对话，孩子们的想法令我惊叹不已。有的同学说，先写一段歌词，让同学们猜，这是什么动物，然后再写这种动物的样子；有的同学说，为一种动物写一则广告；有的同学说，介绍一种自己心中的动物，然后给它起个名字，下面是一位小同学的写话：
可爱的小花猫
嗨！大家好，我是咱们这个小区人人知晓的小花猫。
我穿着一件灰黑相间的毛皮袄，两只小耳朵竖立在圆圆的头上面，它们就像雷达一样，侦查着鼠鼠们的踪影，功劳可大了。
我的眼睛可是天下闻名的，白天，我总是将它们眯成一条缝，为的是到了晚上，让它们发射出最令鼠鼠心惊肉跳的光芒来。小狗旺旺常说我是懒猫，因为它经常看见我白天睡觉。哎，晕啊！
我喜欢吃鱼，嘿嘿，千万不要相信《小猫钓鱼》的故事，冤枉啊，写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没看过我捉老鼠时的样子，我很有耐心，很专注的哦！
我是—只十分可爱的小花猫，你认为呢？
如果不对话，不给孩子们自我表达的机会，而如上文所说，“圈养”这些可爱的孩子，我想，孩子们的写话是不会如此充满生命个性的色彩的。
从更深层次讲，其实，对话是一种理解与自我理解的关系，因为理解必定构成人对自身的反问。因此在语文教学中，每一个学生都有必要进行一定的自我对话，通过这种自我对话让我们的语文学习不断渐进、逐渐深入、拓展提升，这就是一种反思性对话。正如杜威所言，反思使我们对经验进行批判性、多样性、公开性的考查，即将我们的经验与他人的经验联系起来，构建一种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经验的网络。低年级写话教学，同样需要这种反思的历程。只有在与小朋友们之间建立了反思性对话机制之后，写话才能真正成为孩子们的一种精神生活，从而使写话活动自觉地成为孩子们的精神倾诉的场域，成为孩子们的精神生活。因此，在每次写话活动结束之后，我都要与孩子们展开反思性对话，而对话的内容则不局限于本次写话内容本身，我跟孩子们的反思性对话一般包括：“在本次写话的过程中，小朋友们感到好玩吗？”“小朋友们觉得有没有写出自己想写的内容呢？如果让你再写一次，你会怎样写得更好？你打算怎样采取什么方法，让自己写得更好呢？”事实证明，这的对话，从内心深处，激发了小朋友们“写”好“话”的热情，很多小朋友们还大胆地利用课余时间向老师请教。我则利用这样的机会，开辟了写话教学的“第二战场”，让孩子们利用属于自己的时间自由写话，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什么时间写就什么时间写，一个星期交流一次。现在，“第二战场”已喧宾夺主，成为了孩子们的最爱。就这样，我们通过反思性对话，沟通了课内和课外，让孩子们逐渐成为了“野生”的小作家，孩子们的精神在语言生命中得到了滋长，孩子们的思想在语言生命中得到了张扬。
（本文选自《新作文·小学作文创新教学》，20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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