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抄书 2010-12-07 22:00:18 阅读73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订阅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依循唯心主义的前进脚步。但现在我们要加入新东西：由于世界只是我感受到的东西，因此它只是看似实然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并不需要寻找这个表象背后的实体，我们既不需要像古人一样在这个扮演着支撑角色的宇宙中寻找该表象的实体，也不需要自己创造出某种存有（某种心灵内容、表征、或所见、所触、所嗅、所想象之物）来承载该表象。这种古老的巨大偏见应该从现代思想中连根拔除。
这戏院与我之间没有任何介质：该戏院的存在是因我看见它，而它完完全全就是我见到的那样，不多也不少。我见到的戏院穷尽了它的存在现象。然而，它并不在我心中，它也不能与我混为一谈；我们的关系明白而且确定。我是正在观看它的人，它是我正在观看的东西，如果它和同类事物不存在的话，我的视觉也不存在，换言之，我就不会存在。当被观察的事物不存在时，观察者也不复存在。
唯心主义的错误是将自己转化成主观主义，它强调事物必须依赖观察者而存在，也就是说，事物的存在必须依赖我的主体性，然而，唯心主义却没有发现我的主体性同时也依赖于事物的存在，这就是唯心主义的错误。这个错误的症结，在于它让我们吞下了世界，并使我们无法与世界直接接触、密不可分，但又同时泾渭分明、不相混淆。这种错误之荒谬，宛如有人宣称“我是蓝色，因为我看见蓝色的物体”，或“那蓝色的物体是我本质的一部分，因为我看见了它”一样可笑。我一直都与我自己常相伴随，我就是我自知的那个我，不会是其他东西，即使我想要寻找一个与我有别的世界，我也不需要走出自己之外；世界总是与我相连，而且我的存在也总是与世界同在。我就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存在，因为没有任何超越性的事物能够进入我的心，与此同时，我也是一个让世界可以赤裸展现其本质的地方；它有异于我，它是我之中的外来部分。外在世界，也就是宇宙，与我直接接触，在这个意义之下，我们的关系是亲密的，但它并不是我，因此在这另一个意义下，它乃是外来且陌生的。
因此，我们必须修正哲学的出发点。宇宙的材料并不是单纯的“思想存在”或“思想者-我-存在”，而是“若思想存在，身为思想者的我以及我所思考的世界也必然同时存在，两者共存而不可分离”。我并不是一个实体的存在，世界也不是，但我与世界之间却有着积极的活动关联性。我是观见世界的人，世界是被我所见之物。我因世界而存在，世界因我而存在。如果不存在可被观见、可被思想以及可被想象之物，我将无法观视、无法思想、无法想象，换言之，我将不存在。
莱布尼茨在其著作的某个角落中简短地评论了前辈笛卡尔，他认为，关于宇宙，并没有单一的最初真理，而是有两个同样重要且密不可分的最初真理：其中一个是“我作为思想活动而存在”，另一个则是“许多事物被我所思”。即使到了今天，也还没有人因为这个伟大的思想创见而受益，即使是透过他本人的传授启发也一样，这实在令人感到惊讶。
总结来说，在我们仔细寻找宇宙的基本材料的过程中（毫无疑问的，它绝对存在于宇宙之中），在我们夸张强调怀疑这项因素时，我们发现了一个重要、基本而且能够自我证成的真理。这项真理就是自我（也就是主体性）与其世界相互依存。当其中一方不存在时，另一方也不会存在。如果我不面对并衡量周遭的事物，我的理解就不存在。如果没有事物在被我思考，我的思考就不存在。因此当我发现自我时，我总是发现我正在面对世界。当我探讨主体性以及思想时，我发现我自己乃是双重事实的其中一部分，而另外那一部分就是世界。因此，那不可否认的基本事实并不是“我存在”，而是“我与世界同在”。
唯心主义的悲剧，就在于它像炼金术师把世界转化成“主体”、转化成主体的意识内容，它让主体局限在自身中；这种观察使得唯心主义无法清楚解释：如果戏院仅是我内心的影像，仅是我内心的一部分，为什么它看起来会与我如此不同呢？现在，我们已经突破了唯心主义的这种观点，进入全然不同的境界；我们已经触及了一个无法怀疑的事实，就是那两个不可分割之事物的关系。其中一个是能够认知的思想者，另一个就是被认知者。意识仍然是最内在的自我，但现在我所直接接触的并不再只是我的主体性，而是还包括了我的客体性，也就是那清晰单纯的世界。意识主体并不是隐士，恰恰相反的，它乃是每个实在都必须预设的一种最奇异的基本实在：我考量事物或世界的当下，我就是我自己。这是心灵的至高特性，我们必须接受它、承认它，并且还要如实描述出它美妙的奇特性质。心灵完全不是自我封闭的自我，而是出类拔萃的开放性存在。看见戏院的过程，就是敞开自我去面对“非我”的过程。
它更保留并承认心灵的良知。除此之外，它也保全了古哲学信守的实在论主张中最重要的部分：外在世界不是幻觉、幻想，主观的世界。这种新的哲学立场之所以能够如此，就是因为它坚持了唯心论的主张，唯心论坚信，唯一不可怀疑的事物就是我所感觉到的存在，而它还进一步加以纯化。你是否了解身为女儿的哲学主张，也就是那真正崭新的主张，是如何孕育它自己在概念上的母亲，也就是古老的哲学主张、真正且成果卓越的古老主张呢？
——加塞特《哲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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