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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风与朝政

历史上,北宋宰相王安石及其推行的“新法”,遭到了同朝的保守派强烈反对。此时的苏轼,属于保守派旧党一列,与王安石政见不同,上书力言新法之弊,引得王安石等新党非常反感。于是,苏轼自请出京为官,后因“乌台诗案”被诬“讪谤朝政”而下狱,又被贬到黄州(今湖北黄冈市)做一小官。

新党旧党,泾渭分明;政见不同,仕途多舛。这是官场必须直面的现实,即使是对立双方最终鱼死网破,历史案例也不鲜见。然而,王安石与苏轼,却以大儒君子之德,演绎了一幕别样风景。

有一年,苏轼自黄州到汝州,路过金陵(南京),时在金陵的王安石身着便装,骑驴来苏轼所乘之船拜访。苏轼连帽子都没戴就出来迎接,向王安石揖礼而道:“我今日太失礼了,衣装不整就来见大丞相。”王安石笑着说:“礼仪,岂是为我辈来设!”苏轼也玩笑道:“我也自知相公门下不用苏轼着装整齐(寓意王安石新党不启用苏轼)。”

在金陵期间,王安石与苏轼,尽论古昔文字,闲时俱味禅说。他们一同游山玩水、相互酬和,苏轼有诗句“峰如巧障日,江远欲浮天”,王安石说“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 。而苏轼看了王安石的诗说:“‘若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自大诗人屈原、宋玉没世之后,旷古千余年,再无《离骚》句法,今日才见之。”王安石听后道:“不是你故意奉承我,我自负亦如此,然而未曾说与那些俗人知道。”

王安石甚至写诗劝苏轼在秦淮当地定居下来:“无人语与刘玄德,问舍求田意最高。”苏轼和诗道:“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王安石曾对人感慨道:“不知道还要几百年,才有苏轼这样的人物!”

从这些故事当中,王安石与苏轼,惺惺相惜之情,可谓溢於言表!

王安石与苏轼,虽然政见不同,却能保持如此优雅的君子之交,与他们身为儒者士大夫的德行学养有很大关系。他们都有着为人称羡的中国传统知识人的道德品格和文人风范,正大光明、公正无私、淡泊名利、谦恭文雅,其政见虽不同,却都是以“治国平天下”为目标,不计一己之荣辱。

更为重要的是,宋代当时由上至下尊重士大夫的风气蔚然成风。宋太祖赵匡胤开国以后,就于太庙寝殿的夹室内刻了一块誓约石碑,其中誓词就有“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此后每位继任皇帝,都要默诵誓词,作为治国要约。有宋一代,推行文官制度,保障士人人身安全和生命尊严,对文士的优容宽待,均为士大夫参政议政、直言进谏、个性张扬等营造了中国古代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宽松环境。

也正因此,王安石、苏轼等文士们,可以于朝堂之上,无惧地直陈自己政治主张,不必或不能因政治主张不同而假皇帝之手置对方于死地;在朝堂之下,又不被政治生活绑架了个人生活,搁置不同政见,强调志趣、性情和才华的同好,形成历史上难得的文士优雅从容的状况。

难怪身处明清之际的大儒王夫之,目睹了明朝末年朝野乱象之后,对于宋代的士大夫所受的礼遇,感慨万分,在其《宋论》中这样说:“自太祖勒不杀士大夫之誓以诏子孙,终宋之世,文臣无欧刀之辟”;称赞宋太祖赵匡胤,“不谓之盛德也不能”;“夫太祖,亦犹是武人之雄也。……睥睨士气之淫邪而不生傲慢,庶几乎天之贮空霄以翔鸢,渊之涵止水以游鱼者矣。可不谓天启其聪,与道合揆者乎!”

王夫之认为,赵匡胤虽为“武人之雄”,对待文士能“不生傲慢”,文臣无失掉性命的刑罚之祸(“欧刀之辟”),给文士一个相对自由地施展空间,使之“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各得其所。可谓具有“盛德”、符合天道的帝王!

相比之下,王夫之所在的明朝,却没有宋代那么开明,这是一个从朝廷到民间都充满戾气的朝代(参见赵园《明清之际的士大夫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明末儒学大家刘宗周对当时万历年间的现状这样表述:“廷臣日趋争竞,党同伐异之风行,而人心日下,土习日险。”“报复不已,使庙堂之上尽成一片残杀气象”(刘宗周《修正学以淑人心以培国家元气疏》)。“上积疑其臣而蓄以奴隶,下积畏其君而视同秦越,则君臣之情离矣,此‘否’之象也;卿大夫不谋于士庶而独断独行,士庶不谋于卿大夫而人趍人诺,则寮采之情离矣,此‘睽’之象也”(黄宗羲《子刘子学言·卷一》)。

在刘宗周看来,明朝的朝廷大臣们追名逐利,党同伐异,争胜报复,独断独行,趋炎附势,僚属(“寮采”)之间相互乖离,毫无同僚情面。君臣之间,皇帝怀疑大臣,待之如同奴婢;大臣畏惧皇帝,视之如同秦越,也无君臣之情。如此人心日下,土风险恶,整个朝堂之上一片残杀气象。

事实的确如此,发生在明朝正统十四年八月癸酉(1449年8月23日)的明朝午门血案,就是发生在巍巍朝堂之上的一起斗殴事件:

明英宗在“土木之变”中被蒙古瓦剌部落俘虏,京城被围,监国郕王朱祁钰在召集群臣筹画备战方略的时候,明朝廷臣呼吁严惩祸首王振及其余党。结果就在朝堂之上,当着监国郕王朱祁钰的面,锤死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王振党羽)等三人,一时群情激奋,血溅朝堂,喧哗杂乱,朝廷和士大夫之礼仪不复存在。百官虽然殴杀了马顺等,却也自感恐惧,不能自安。

此事件今日读来,仍然让人不寒而栗!

明朝士风如此,与明朝自明太祖朱元璋始,统治者“以奴婢之道”对待士大夫的态度是分不开的。同为明末清初大儒的黄宗羲,直言指出明朝统治者“以奴婢之道为人臣之道”,以至于“天下之为人臣者,见夫上之所贤所否者在是,亦遂舍其师友之道而相趋于奴颜婢膝之一途”(黄宗羲《奄宦上》)。明朝廷臣,因皇帝待之若奴婢,自然以皇帝喜好为好,舍弃作为皇帝道德上的“师友”之道,不再履行帮助皇帝矫正过失的职责,日日趋于奴颜婢膝,士大夫之心沦丧于“奴婢之道”中。

明朝皇帝既然以“奴婢之道”对待士大夫,自然动辄于朝堂之上苛责申斥,廷杖诏狱。为此,王夫之愤激而言:“臣之于君,可贵、可贱、可生、可杀,而不可辱。刑赏者,天之所以命人主也,贵贱生死,君即逆而吾固顺乎天。至于辱,则君自处于非礼,君不可以为君;臣不知愧而顺承之,臣不可以为臣也。”(《读通鉴论·文帝》)抨击明朝君主辱杀大臣,使得君不合仪礼,君不像君;臣逆来顺受,臣不像臣!

如此一来,明朝君臣上下、士大夫之间,无情无义,明争暗斗,党同伐异,充满着一股戾气!自然,这股戾气会表现在政治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形成明朝一个历史时代的风气表征。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第十三》)是说“君子和谐却不同一;小人同一却不和谐”(李哲厚译文)。

君子,心气平和,崇尚礼义,见解各异,所以不会同一;小人,内心皆贪,嗜好逐利,然而因利而争,所以不会和谐!

所以,如宋人陈祥道所言,“君子同不同,皆是善;小人同不同,皆是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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