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卜大道
今年深圳的天气一直凉爽。进入六月了还没有真正热过。很难相信这就是六月。真是跟以往不同的一年。年初雪灾。现在地震。地震跟雪灾时的气氛也很不一样。一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跑到地震灾区去做志愿者了。多多少少有点像《鼠疫》里的那个叫里厄的医生以及他身边的朋友。
经历过“非典”，中国似乎也没有出现一个加缪。假如加缪生活在中国，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的哲学是一种制造道德上的紧张和不安的体系，然后要你去用行动消解。想想我们的文化，经常是另一种，迅速地就把紧张消除了，也就无须乎再去行动了……犹记得那时候城市到处空空荡荡，家庭成了流放之地，这正是加缪在书里写到的：这样，鼠疫给市民带来的第一个影响就是流放之感……如果说这是一种流放，那么大多数的情况是放逐在自己家中。
这一次地震却出现了“少数的情况”，一些人不是躲避在家里，而是主动进入震区。唐山的农民和上海的作家不约而同，也没有经过谁的批准，当然也不存在报销差旅费这回事，纷纷进去了。不过，加缪的冷峻有点像这个六月天的气候，当我们有可能被“他们”感动时，他淡淡地说，如果对高尚的行为过于夸张，最后会变成对罪恶的间接而有力的歌颂，因为这样做会使人设想，高尚的行为之所以可贵只是因为它们是罕见的，而恶毒和冷漠却是人们行动中常见得多的动力，这就是作者不能同意的地方。
是的是的，当我们被许多英雄感动时，我们忘记了自己其实跟别人一样好。如果你是一个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你多半也会用身体去覆盖那些弱小的孩子。就在你稍稍感到宽慰之际，加缪接下来说的话不那么中听：世上的罪恶差不多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的。没有见识的善良愿望会同罪恶带来同样多的损害。人总是好的比坏的多，实际问题并不在这里。但人的无知程度却有高低的差别，这就是所谓美德和邪恶的分野，而最无可救药的邪恶是这样的一种愚昧无知：自认为什么都知道，于是乎就有权杀人。
是的是的，我们要很有分寸，不要陷入泛道德主义的泥淖。善良的愚昧有时很动人，但结果未必会好到哪里去。网络上现在很盛行一种高尚的蛮狠，因为你既然错了，所以，我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无权者用这一套逻辑赋予自己以权力。
有些书是需要特别的氛围来阅读的。晚上下雨的时候几乎会感到清凉。现在的中国还在汶川时间。这是又一个宜于读加缪的《鼠疫》的环境。面对天灾人祸，人类都是差不多的，不同的确实是所思所想，否则为什么一定要读加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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