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艺术惠及众生，好好生活
“朴素是美的必要条件。”——列夫·托尔斯泰
“我们把美归结为质朴无华，实实在在，恰到好处。”——爱默生
一
这几天总是在想年老的事情。以前不太在意的问题，会时时在心中掠过。以前根本想不到的一些问题，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起因是，昨晚在“抖音生活者说”直播里看到了“高妹爱摄影”的故事，特意去看了她的视频。这个陕西女孩叫杨鑫，职业是一家报社的摄影记者。性格爽朗爱笑，长相也是想象中陕西女孩应该是的样子：面容饱满，眉眼清明，有唐代仕女的遗韵。
她发表的视频最开始像别人一样随意，拍拍花，拍拍风景。她并没有刻意想要做什么事情。可能是偶然发现，为乡村老人们拍照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就把重点慢慢放在这个上面。后来再更新的就都是关于农村留守老人的了。
视频很朴素，无论是拍摄或是剪辑，都没有什么技巧。内容更是简单，为二千多位老人拍照。我不愿意用“遗照”这个字眼，遗照给人的感觉是去世前卡着时间点拍的，而不是健在时的留影。
说起事情的起因，杨鑫说：她去一个山村里走访，随手给当地一位老人拍了张照片。照片洗出来拿给老人后，对方很开心，她就随口问了一句，“这张照片你想怎么用？”老人很自然地回答，“等我过世了放在家里用。”
这个答案让杨鑫十分震动，“因为在大部分人的观念中，死亡这件事是有忌讳的，拍张照片作遗照，听起来也好像不太吉利，但老人似乎并不在意。”
她很快发现，这背后是有原因的。“商洛大山里的一些偏远乡村，老人们想要拍张像样的照片并非易事，用智能手机的人不多，去城里拍又不方便，很多人还未必舍得花这笔钱，所以很多老人一辈子也就拍过一张身份证照片。甚至有人去世了，家里连张用来祭奠的照片都找不出，只能用纸板做个牌位供奉。”
这样的场景深深刺痛了杨鑫的心，“差不多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萌生了给老人们免费拍摄遗照的想法。”
二
那些距离多数人很遥远的乡村老人样貌，在杨鑫的抖音号中崭露无遗。
初看“高妹爱摄影”里的内容时，眼前尽是老人们的笑。这些乡下的老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大部分人的外貌都或多或少地残损了，或弯腰驼背，或缺牙瞎眼，有的甚至瘸了腿。听说有人免费给拍照，他们纷纷相约结伴、互相扶持而来，排起队一个个轮番坐到红色的背景布前面，拍一张照片，一张打算百年之后留给后代做纪念的照片。
取相片的日子好像是节日。他们在照片墙前笑着、指点评论着，都是熟悉的乡亲，知根知底，多少年来见证着年岁的增长和相貌的变化，谁拍的好看，谁眼睛大，谁头发黑，谁的牙齿齐全，他们一一评论，笑得比照片上还要放松。
拍摄者很细心，还会特意给有的老人修图，有位眼睛不好的老人抱着照片在抹眼泪，她有只眼睛睁不开，“这次总算是两只眼睛都一样了！”
照片都很喜兴，红色的背景，金色的相框，非常朴素的那种富丽堂皇。
三
这些老人的脸上，刻下的不仅仅是皱纹，是风吹雨淋的痕迹，他们残缺的牙齿、变形扭曲的身体，是时光的作品，是生活的刻痕。在无人注视的日子，他们只是默默地劳作，安静地存在。
但是在镜头前，仿佛有神圣的光照亮，一瞬间笑容绽放。
杨鑫说，这些照片的拍摄地点或在老人家的小院里，或在村里的小广场上，他们会为前来拍照的老人们梳头、整理服装，最后不忘引导他们对着镜头绽开笑脸。
不过，引导老人们对着镜头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不少老人来说，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二次照相，第一次是照身份证证件照。也许是紧张或害羞，他们看到镜头总是很拘谨，表情僵硬。
为了留下老人们最开心的笑容，让家人以后回想起他们都是笑着的样子，志愿者们都很会手舞足蹈“耍宝”逗老人开心，也一个赛过一个贴心……
世界上什么样的笑容像这些一样，是笑给未来的呢？什么样的表情凝重，是凝重给未来的呢？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不是照片，这是定格了的对于后代的注视、叮咛、安慰以及庇护。借由这些照片，他们会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子子孙孙，守护着他们生前珍视的一切，以及，一种永远不会真正离开、安然上路的踏实。
这种预期好像是一种可靠的未来，令老人们倍感安心。
四
在这个智能手机如此普及的时代，竟然还有人为没有一张合适的照片，供百年之后使用，而感到不安，看起来好像匪夷所思，但又丝毫不令人意外。工具只是必要的条件，最重要的是一个人会不会被看见。这也包括老人家自己会不会为自己安排，子女会不会留意。
即使在城市里，也一样会有类似的情况。家母当年过世的时候，我们也曾为她的遗像发过愁。她并不缺照片，但很难找到合适的，幸亏最后找到她最喜欢的那张黑白照。但是照片已经受损，放大后有些模糊，仔细修复以后才能使用。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如果有机会，在老人生前就征求他们的意见，所谓安排好后事，这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正如林语堂所说：我们都相信人总是要死的，相信生命像一支烛光，总有一日要熄灭的，我认为这种感觉是好的。它使我们清醒，使我们悲哀，它也使某些人感到一种诗意。此外还有一层最为重要：它使我们能够坚定意志，去想法过一种合理的、真实的生活，随时使我们感悟到自己的缺点。
人生因为缺憾而真实，因为短暂而值得珍惜，因为有限而需要加倍的载歌载舞。在这场短暂的旅途中，尊重每一个生命，对所有的相遇都尽可能地释放善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最朴素最深切的慈悲。
五
翻看高妹更多的视频，心情也会慢慢沉重起来。大概是因为不知不觉地展示了更多乡村生活的图景，无意中透露了生活更多的真相吧。
山路拐弯处，有位蓬头垢面的老太太正在摘树上杨絮一样的东西，她说那可以煮到饭里吃。话外音问：好吃吗？她没有回答。
大部分老人的面孔都有着显而易见的问题，有的牙齿脱落到所剩无几，有的一看就是视力不佳，还有的腿脚伤残一瘸一拐。
还有位老人身材单薄瘦弱，孤单单地坐在场院正中的板凳上，流着泪说：“身体不好不能再下地了，以后谁来照顾精神不正常的老伴和幼孙呢？”他行动不便的双脚僵硬地撑在地上，不让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我也哭了。
中国人是务实的，敬天爱人，脚踏实地，再贫瘠的土地、再恶劣的自然环境，他们都能想办法生存下去。在本该安度晚年的时候，仍然在为生存而勉力劳作，他们需要的何止是一张照片。
六
所幸，因为短视频，更多的人看到了这些故事，并持续追下去。
点开杨鑫抖音下的评论，有网友说，自己一直以来的遗憾，就是父亲直至离世都没有一张单独的照片。有人感叹，“如果我那时候能带爸妈去拍一张照片，如果我早一点刷到你的视频，如果我去拍过全家福，如果……”
杨鑫忘不了这些评论，她觉得这也是自己做这件事并拍下视频的意义，唤起更多人留意身边的老人，珍惜生活，让爱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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