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Lufus问我怎么看王朔,我简单说了几句没展开。今天看到二总把自己关于王朔的问答发布了出来,(https://mp.weixin.qq.com/s/2Q32ZDqEztenvXX1OAaaGA)本想转给Lufus看,因为关于文字这一块我是很重视二总意见的。转之前细看了一下,觉得该补充几句,就多写几句废话。
二总以《我的千岁寒》为分界点来评价王朔写作的两个时期,前期文字中的“圈子味”以及后期文字中的“真诚和勇气”一贬一褒。但我却觉得,这两个时期王朔老师的变化并不大。
作家也有成熟期,从创作早期到搁笔,会有很大的变化。如果仅从写作技巧上去分析的话,作家的各个时期会写出差异化很大的文字。但其根本性的写作心态往往非常顽固,我习惯将其分为两类:专注于自己与专注于他人。
王朔始终是关注自己的。与之相对,老舍就是关注他人的作家。
这两种作家并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写作基点不同而已。关注自己的作家每次写作都是掏空自己的过程,因此写作很难突破个人局限,惯于随着年龄写作,要不往回写,要不多大就写多大时候的事。写一阵得歇一阵,以积聚素材。
关注他人的作家写作题材广泛,看看老舍的作品目录,不说中短篇小说,诗歌戏剧相声杂文,能通读过的人不多。
我这样的二分法是非常不严谨的,老舍先生难道不关注自己吗?佛祖临终遗言说:“以己为灯,以己为靠”,我们每个人在创作中,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所谓关注自己和关注他人,只是观察重心不同而已。老舍可以写活各行各业的贩夫走卒,但王朔就不能写活任何一个在自己自然生活圈子外的人,因为他不在乎这些与自己无关之人的生活细节。
说到《红楼梦》和《飘》,这两部书有个共同特点,都是作者唯一作品,更有趣的是,两人年龄都相近,玛格丽特.米切尔享年49岁,曹雪芹享年48岁,都是英年早逝。应该说,这两部书都是自传体作品,长篇小说中需要大量细节填充故事骨架,完全靠想象写作是不现实的。
王朔老师已过了这个年纪,为什么还没有写出这样的作品呢?
我有个特别混蛋的看法:因为王老师没受过高等教育。
曹雪芹那个年代没有大学,但假设红楼梦中的细节大多来自真实生活,曹老师一定受过严格的私塾教育,而玛格丽特.米切尔本身就是文学博士。如果我们查阅世界著名长篇小说作家的生平,会发现其中大部分人均受过良好的系统教育。
系统教育教会人如何运用逻辑来分析问题,又如何运用逻辑来架构自己的创作。当你在系统教育环境下掌握了某项专业技能后,你就会习惯将细枝末节整理在一棵大树之上。
这恰恰是创作长篇文学作品最重要的基础写作能力。
王朔老师的《看上去很美》、《我是你爸爸》也是长篇,但都是二十万字左右,红和飘都在八十万字以上了,还不能算是一个数量级的作品。
昨天我开车从北京到四川,二千公里路必然要听点什么打发时间,就选了《晓说》采访韩寒的那一集。中间韩寒和晓松老师讨论写作,韩寒认为体验非常重要,没坐过飞机就写不好坐飞机的细节。晓松老师抢白,说先验(指阅读)就可以,他最爱的大刘还没去过宇宙呢,不是也写了《三体》。这一句话就暴露了晓松老师的写作功底了,写写歌词还行,写个剧本拍电影就完全不是韩寒老师的对手了。所以晓说不是创作,只是唠嗑而已。但《飞驰人生》就是创作,能创作的人唠嗑一般不会差,反过来就未必。
韩寒老师的长篇就不如他的杂文好,我也觉得是缺乏系统教育的过。
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大把,能写韩寒那样杂文的凤毛麟角,能写长篇小说的更罕见,所以说王朔也好韩寒也好都是天赋异禀的人。我是觉得,他们能将视线从自己身上转到世人身上,一定是不世出的作家,其成就将远高于当下。
我最爱看的王朔文章是两篇悼词,一是写给梁左的,一是写给自己的亲家朱新建的。
写梁左的这一篇细节刻画非常精彩,极具电影感,尤其是结尾写梁左临终时刻,未食且听着民乐《梁祝》,冰山一角的写法,这样的文字水平令人叹服。
写朱新建这篇就又回到自己身上来了,因为他和朱新建不熟,完全不是和梁左那样的关系。虽然白描了他眼中的老亲家,但真正的话头还在自己的生死观上。说实话这样的文章更有个人观点,但我更喜欢看写梁左那一篇。
我自己也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完全写不了大段话,就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我爱看二总写的东西,也是因为他关注外界似多于关注自己。我猜,这可能是职业使然。
乱七八糟,太长了就结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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